詞曰: 笑煞人生一世忙,才想樓房,又想田莊。到頭空手見閻王,來也空囊,去也空囊。 人生七十古來稀,莫頁春輝,且賞春輝。誰家東馬試輕肥,花事休違,酒事休違。 話說沖天賊被火爺將火彈打下屋來,滿身起泡,餘火未熄。眾人找水沒處,就將一桶尿朝沖爺沒頭沒面一澆。沖爺真真晦氣,先是一燒,後是一騷。即忙回轉房子換了衣服,取藥醫治。李雷便問原由。沖天賊說:「強盜火攻厲害。」李雷便問:「老邵呀,我進了表妹房中,正然上得搭板,被這強盜鬧出,誤了好事。嚇得我魂膽皆裂。如今怎樣?」邵青說:「大老爺如今一不做二不休,如今搶了小姐回去吧。」李雷說:「老邵呀,言之有理。要想個計策才好。」邵青想了一想,說:「有了,快傳四樓教習。」不一時俱已傳到,帶了兵器,就此進內去搶小姐。眾人答應。李雷叫聲:「老邵呀,太爺是固執人,進去搶小姐,他若還攔住,怎樣呢?」邵青說:「大老爺進去,他必抓住碰頭。大老爺與他個順手牽羊,就是個...」李雷聽罷,一直進內見了夏太爺,說:「你家有了強盜,不虧我的沖哥殺退,你家內東西都搬盡了。」太爺叫一聲:「李大麻子,你好呀,你都照應到我女兒來了!」見李雷走到面前,罵道:「該死的狗頭!」手一起就是一拳。李雷將手一抬,說:「休要無禮!」將太爺順手牽羊,摔將下去。卻碰在天井石頭之上。可憐一個固執之人,死於非命。撞得腦漿迸裂,鮮血淋漓。早有丫環報知太太。太太聞聽,嚇得魂飛天外,魄繞巫山。趕奔天井,抱屍大哭一場! 李雷帶領教頭進內來搶小姐。小姐說道:「大老爺休要動手,讓我與母親作別,即刻就上轎隨大老爺回府。」李雷說:「小姐,你乃千金之體,別了太太快快出來,莫要叫人動手。」小姐哭進房中,叫聲:「母親,孩兒就此拜別。」說罷,雙膝跪下。太太叫聲:「兒呀,你爹爹命喪惡人之手,你又要往哪裡去!」小姐說:「母親,惡人行兇,把爹爹摔死。孩兒此時不去,連母親性命都難保了。孩兒去後,母親保重要緊。將爹爹用衣食棺槨盛殮,不可殺釘。寫一封書星夜送與高公子,後寫家有血海之冤,邀請賢婿一往,以了翁婿之情。」小姐說罷,走進自己房中,取出一副玉龍金釧,戴在手腕出來。母子不忍分離,抱頭大哭。「兒呀,你好狠心,就將死父活母拋下就去了!」小姐取出一雙玉龍金釧交與太太,叫聲:「母親呀,孩兒到惡人家內,也不過苟延歲月。親娘呀!等高公子到來,將此釧交與他。他若能到惡人家去與孩兒會得一面,以了夫妻之情,豈肯從順惡人!」說罷痛哭不止。外面催促上轎。小姐叫聲:「親娘,孩兒去了!」說罷心頭一硬,走將出來。眼淚汪汪,上了轎子。眾人一擁而去,抬到船上,下轎入倉,解纜開船,飛奔溧水而去。 且說太太見小姐去了,哭得如醉如癡。有老家人夏洪解勸了一番,太太才止淚,吩咐備辦後事,將太爺盛殮,沒封口。合府掛孝,又寫了一封書字,取了路費,就差夏安趕到南京高府下書。這且不表。 且說李大麻子船到溧水,上了岸,進了府門,將小姐抬至後面第七洞房,下了轎,早有伴娘迎接進前。只見結燈結彩,大擺喜筵,合家的人都道了喜,大家有酒,飲至二更各散。李雷有邵青送房,李雷進洞房,打發伴娘出去,站起身來,自己關了房門。小姐一見,大罵不絕口。李雷一聽,含笑向前說:「小姐,今日乃洞房花燭之期,為何如此恨怒?」說罷,雙手前來摟抱。只見後邊來了一人,李雷倒吃了一驚,仔細一看,原來是二太太。開口叫聲:「二太太,今日恕我李雷之罪,明日一定進房陪罪。」妖狸怪叫聲:「太老爺,聽得你搶了個新人,故此來看看。」李雷道:「二太太請看。」妖狸怪來至夏氏雲娘面前,一見貌若天仙,妖狸怪吃醋拈酸,把口一張,一口氣吹到夏氏臉上,口中念念有咒,小姐登時變著妖怪模樣。妖狸怪叫聲:「大老爺,從此你不要進我房門了。」說罷,開了房門,到自己房中,吩咐丫環將門閂好,「回來大老爺一定要進我的房,你們不要開,等我叫開再開。」丫環答應,閂好房門。 再言李雷複又關門,那小姐都走到牀欄杆邊,將頭一抵,認定撞去,欲想自盡。一剎時猶如兩個人把小姐招上牀去,放下帳子。李雷回頭不現小姐,他就走上搭板,只見兩位陰魂坐在牀邊上,望著李雷歎氣。頭一位頭戴烏紗,身穿蟒衣,腰束玉帶,腳登烏靴,乃是高定國公英魂,來保護媳婦節操;第二位頭戴暖帽,身穿皂袍,絲帶系腰,足登靴兒,是夏秋聲英魂來保護女兒名節。李雷一見,嚇得魂不附體,連忙跑出,開了房門,連喊都喊不出來,叫聲:「浦媽瑞兒!快來代我看守小姐!」說罷,一直跑到妖狸怪門首。只見房門緊閉,用手敲門,喊道:「二太太,快開門!我李雷該死了,真真下次不敢了。」房內只推不知,李雷外邊著急,說:「再不開,我就下跪了。」裡面才叫開門,進去安寢,這且不表。 且說焰光珠火漢延,離了魏家樓,星夜趕奔南京。進了城,問了高府住處,走至三山街上,只見兩根旗杆豎在半天,沖天照壁,八字粉牆,虎坐門樓。火爺招頭一看,門內只見一張條桌,桌上有粉板一面,文房四寶俱全。忙問:「有人麼?」只見打內裡走出一人,問道:「爺是哪裡來的?尊姓大名?」「在下姓火名漢延,是從魏家樓來的,特會你家大公子,有要緊的話說。」那家人說:「我家爺未曾起身,請爺到叉街口四宜園,在蝴蝶廳上等候,用的酒飯皆是我家公子來會帳。」火爺聽說,叫門官上了牌,出了府門,到了叉街口,果見四宜園。進了館內,到了蝴蝶廳,坐了許多人,聽他們說,都是等高公子的。火爺他揀了付坐頭坐下,相等高公子。 且說高公子,人稱他為銅頭太歲的高奇,不一刻打裡面走將出來。怎生打扮?只見他頭戴金絨帽,身穿大紫綢袍,足下烏靴,面如冠玉,唇若丹朱,鼻正口方,青眉秀目。身材七尺向開,年方一十七歲,正在青春。十五歲上得了名聲,兩年半的功夫傳遍四海。高公子走出,把粉牌一看,看到火漢延這條,便問:「火爺到哪裡去了?」回道:「也在四宜園等候公子。」高奇聽罷,帶了兩名家人來至四宜園,掌櫃的站起身來滿臉陪著笑,叫了聲「公子爺」,高奇回了一聲,直奔蝴蝶廳而來。眾人看見,齊齊站起,都叫聲「公子」,公子高奇上廳:「諸位,你們前來見我高奇,有何話說?」先有一人上前,叫聲:「公子,前日父親病重,不能醫治,虧得公子相贈銀兩,醫治病痊,特來相謝。」一個上前說:「公子爺,我表弟沒有銀子娶親,求公子相助銀兩,以成他婚姻。」公子吩咐去稱十兩銀子與他。 書要剪絕為妙,且說火爺,在傍等不得,腳一起,從人頭上一垫,跳進圈子,叫聲:「公子,在下有要緊的話同公子說!要到一個辟靜處方好講。」公子便拉他到一個小小廳堂,公子說:「尊兄莫非江湖上稱焰光珠的火漢延麼?」回說:「在下便是。特來報令岳家信。」公子道:「家嶽那邊怎樣?請道其詳。」火爺說:「公子,我打魏家樓而來,尋找師弟趙奎光。因緣份淺薄,未曾會見,途中缺少路費,訪得魏家樓有一首富,就是令岳翁夏秋聲。我順便到了莊上,上了內室屋上,約有二更天,忽然屋上來了個人,從屋上跳下,也不偷拿,把層層門戶之鎖扭開,開得現成。只見走進兩個人來,把令嶽的房門環帶住。不一時,李雷走將進來,我就從他肩上一腳搭下,將令正房門弄開,躲在令正牀後。忽見李大麻子進了房門,說了些閒話,又見令正跪下,將公子的威名說出嚇他。李雷色膽如天,哪裡肯聽?將令正抱上搭板。是我一聲叱咤,舉了鋼刀跳將出來,惡人嚇走粗了一點。那時該趕出便殺了惡人,只因安慰令正一番,我說殺了惡人便罷,殺不得惡人,趕奔南京報與高公子。出得房門,遇見沖天賊,使的雙錘我抵擋不住,上屋取了火彈子,將沖天賊燒了滾下屋去,我得了性命,趕到此處送信。」公子高奇聽罷,叫聲:「火爺,你是我的大恩人了!」說罷跪下。火爺連忙相攙,公子陪他用了酒飯,吩咐家人取了五十兩銀子,又寫了一封薦書,說:「火爺,此銀作為路費,這是一封薦書。薦你到烏山楊天盛三爺莊上,你且在那裡住下,對楊三爺說我不日到溧水去殺李雷,與萬人除害。」火爺取了銀子,接了書信,出了酒店,星夜趕奔烏山,投至楊天盛莊上。楊三爺拆書觀看,上面是約三爺共剿惡人李雷。三爺就留火爺住下。次日寫書,差人往山東請二位大王下山,自有交待。 且說高公子,打發火爺動身,算還店帳,帶領家人取路而回。再說夏安身背小小包裹,趕到南京,進了高府,有家人將他引進內裡,有人稟知太太。老夫人叫道:「進來。」夏安見了,雙膝跪下,放聲大哭。說:「老夫人不好了,我家太爺歸天了!」說罷,將書呈上。老夫人看了一遍,淚如雨下。叫一聲:「賢哉媳婦,老身無福,竟被李雷搶去,摔死了老親翁,真真可恨!」太太旁邊坐著一個氣古登子,叫聲:「母親,哪裡來的書子?與我看看。」接過來一看,哇的一聲哭將起來。你道此人是誰?就是高大人二公子,名叫高英,綽號叫青石獅子,生得力大無窮,有萬夫不擋之勇。生得模樣,頭如鬥大,眼似亮星,兩道濃眉,一張獺口。太太就叫高二爺把書子收好,吩咐家人款待夏安。再說大公子來到家內,進來見了母親。只見太太淚痕未幹,叫聲:「母親因何落淚?」太太叫聲:「兒呀!你的岳父死得好慘!苦不盡言,現有書信,你岳母著夏安送來在此。」「母親,書在哪裡?」高二爺將書遞與兄長,高奇看完,叫聲:「母親,岳父死得好慘,孩兒走去參奠一番,也盡翁婿之情。」太太叫聲:「兒呀!你不用去,我打發家人前去祭奠,也是一樣。」「哎呀!母親說哪裡話來!一定是要去的。封了岳父之棺,即便回來。」說罷跪下,叫聲:「母親,孩兒就此告別。我去之後,母親保重,不可心焦。」起來叫聲:「兄弟這裡來。」高英走下來,說:「哥哥,叫我做什麼?」高奇攜了兄弟出來,朝下一跪,目中落淚:「兄弟呀!我今日與你永別了。我去之後,望你照看母親,早晚侍奉。我去祭奠過岳丈,趕上溧水去殺惡人,恐其丟了性命。若有長短,兄弟呀!一定要替為兄報仇!」二公子放聲大哭。 大公子走到自己房中,帶了二百兩銀子,取了他的一對金絲畫皮八瓣紫金瓜,又取了一對流星錘,鎖了房門,來到廳上,把家內人等傳齊。公子下了一禮,說:「我今拜你們,非為別事,皆因我此去,存己未保。你二爺性情癡呆,你們要看我面上,不可欺負他。我高奇死也瞑目。」吩咐一番,走將出來,叫聲:「夏安,與我一同前去。」夏安背了包裹,跟隨公子出了府門,奔大路而行。一路無詞。 那日到了魏家樓,有早飯時分,來至夏府門首。有家人看見,報知太太。太太叫人請進來,進門換了服色,穿了白布單袍,腰系白帶,進來叫聲:「岳母,苦壞你了!」說罷拜見太太。太太叫聲:「親兒呀!你岳父被李雷摔死,又將你妻子搶去,這事怎好?」高公子說:「岳母放心,我有道理。」忙叫莊漢快備三牲祭禮。家人說「此刻辦不及了」,公子只得走到靈前下拜,叫聲:「岳父呀!你的陰靈不遠,保佑高奇到了溧水,把李雷殺了,與岳父報仇雪恨。」拜罷起身,叫人將桌子抬開,掛起孝幔,取了踏凳站上,抬開板蓋。只見太爺緊閉雙眼,面貌如初。看罷,即刻蓋好,吩咐封口殺釘,放下孝幔。拜別太太,說:「岳母在家好生辦理善事,我到溧水去殺李雷。孩兒就此拜別。」太太說:「且慢,我有話說。」不知有何話說,且聽下文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