詞曰: 離合悲歡一局棋,各按天機,誰識天機。百花開放各隨時,物以同之,人以同之。 有錢難買子孫賢,休置良田,快置心田。挑開使處上通天,方才蕭然,一世安然。 話說李雷見宗橫和尚口出大言,說沖天賊武藝平常,便又說:「我家醉天神羅定,一條名槍,被程春實一槍桿打得口吐鮮紅。」和尚笑道:「羅定他乃好酒之夫,何能稱為名槍!不算為奇。」李雷道:「花斑豹仇爺,他的風摩杠子,要算為名手,也被他傷了一槍。」和尚道:「仇雙不過是盛飯的皮囊,這風摩杠子何能數得到他?只有水滸上花和尚魯大師,他打的才算風摩杠子。」羅定仇雙二人在旁聽傳此言,心中大怒,敢怒不敢言。兩下丟了個眼色,二人起身,仇雙取了風摩杠子在手,閃在和尚背後,舉起杠子,認定和尚肉頭上用力一下,吒的一聲打下,和尚吃著狗肉,竟還不覺。又是一下打來,和尚留神,杠子到來,將頭一閃,順手將杠子接住,把杠子一拉將過來,仇雙拉不回去。和尚將身子一縱,跳過桌子,連人連杠子往天井中一摜,喝聲「去吧」,摜有四丈多遠,跌將下去。仇雙連尿都跌出來了。和尚步子一拎,來絕仇雙性命。李雷連忙下來叫聲:「法師看我薄面,饒了他吧。念他生性粗呆,不知厲害,有犯吾師。」仇雙走來叫聲:「老師,我仇雙深為敬服。」宗橫和尚叫聲:「李大護法,那程春實武藝非凡,咱家當日曾與他比武,咱家差些送了性命,虧得紅光罩法才遁走,咱家與他誓不兩立。明日前往他家送他性命,殺他一莊雞犬不留!」李雷大喜。到晚各自安歇。 次日天明,大眾起來,宗橫和尚用了酒飯。李雷吩咐打轎,抬和尚出得李府,轉彎抹角出了西關,直奔程莊。到了半路,抬轎的人說道:「和尚老爺,我們不能抬你上莊,就在此歇了轎吧。」和尚出轎,手執風摩禪杖,一路前進。家人指道:「前邊那個莊子,就是程莊。」和尚點頭,大步過了板橋,來至莊門首,大喊一聲:「呔!快快叫那程春實出來受死!若不出來,咱家禪杖一擺打進莊了。」莊漢一見,連忙進內報知大人,說:「莊外來了一位莽壯和尚,手執禪杖,指名要大人出去會他。不然就要打進來了。」大人說:「你去回他,說我有恙在身,候全愈了再會吧。」莊漢答應,出來說如此如此,回了和尚。宗橫哪裡肯依?開言就罵。莊漢又進書房稟了大人,程爺心中焦燥,站起身來說「備馬抬槍」,意欲去會和尚。家將程絳在旁叫聲:「大人有傷在身,不要勞神。讓小的出去拿他進來。」大人說:「你不是他對手。和尚既然如此,想必武藝高強。尚有疏虞,反為不美。」程絳不聽,定要出去。程大人吩咐道:「你既要去會他,可擋則擋,不然等我出去。」程絳手執兵器走出莊門,大罵一聲:「好大膽的賊禿,擅敢破言罵咱的大人!咱來拿你。」說罷,舉起利刃劈頭就砍。和尚用禪杖輕輕架開,兜頭一禪杖打下,只聽得一聲響亮,可憐一個程絳,跟隨大人多年,今被和尚打為肉餅。莊漢一見,唬得魂不附體,飛報大人。程爺一聽,歎了一聲:程絳,你一定要強,死了才罷!吩咐叫取了參湯吃了下去,定了定神,著人攙出後門,跨上寶馬,手端長槍,繞到前莊。看見和尚,也不答話,舉槍便刺。和尚用禪架開,又是一槍搠來,和尚架開,順手揚起禪杖兜頭打來。大人使這兩槍,乃是勉強,使得頭暈眼花,見禪杖打來,不能招架,只得瞑目受死。耳邊聽得一聲響亮,不見動靜。連忙睜睛一看,只見和尚倒在塵埃,禪杖丟在半邊。大人不解如何倒了,著人看和尚那處有傷。莊漢四下一看,並無傷痕。看到耳門,只見左耳通到右耳,有彈子大小的洞。報知大人。程爺正在猜疑之間,忽見樹林中跳出一個人來,手執彈弓,叫聲:「大人,晚生神彈子鄧林,奉母舅葉子超之命,特地送金瘡藥與大人的。因見大人與和尚交手,大人難以取勝,是晚生一彈子送了他的性命。」大人聞言大喜,即忙下馬相攙,進莊門再言。李府抬和尚的轎夫家人在半路等了一會,不見和尚回來,走過板橋,只見和尚倒在塵埃,想必送了性命。連忙跑回,喊道:「不好了!和尚絕了命了!大家走吧。」一眾家人與轎夫抬了空轎進城,回到李府,進內稟過李雷。李雷聞聽,嚇得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!叫聲:「老邵呀!宗橫這等武藝都不得成功,枉送了性命,這事如何是好!」邵青道:「大老爺,如今快傳溧水知縣前去驗屍首,拿程春實抵償人命。」李雷聽說,即刻差人去請溧水知縣。前任藍橋已斬,新任一個姓臧名漢祥,為人十分胡塗。 且說李雷吩咐張三,將門砌了,閂鎖,如今都走後門。此是何意?乃是李大麻子要倒運了,泥門遭瘟。閑言少敘,再言臧知縣聞聽李雷傳請,即刻打轎出衙門,到了李府,進內至南書房見了李雷,請過安,叫聲:「大老爺,呼喚卑職,不知有何見諭?」李雷道:「請老師父前來,沒有別事。我家有個幹孩子,名叫沖天賊,被鄉下一個田統子傷了性命。他家有百萬豪富,到他莊上把兇手程春實拿了,記你一大功,少不得見大人,是要超升你的。」臧知縣道:「是,謝大老爺金言。」隨即辭了李雷,出後門上轎,擺開道子,衙皂人等吆吆喝喝,一路出了西城。後面李府家人抬了棺木,一同到來,一直到程莊,等知縣相驗過之後,少不得入棺收殮不提。 且說臧知縣來到莊上,過了板橋。衙皂人等喊道:「我們溧水縣臧太爺,來拿程春實。叫他快快出來,免得動手。」莊漢聞言進去,不一時出來,走到轎邊回道:「太爺請回衙署。我們大人有恙在身,等全愈再會吧。」臧知縣聽說,一聲大喝道:「他不過是個田統子,怎麼叫起大人?如今他打死了人,是個兇手,本縣特來拿他,怎麼改日再會?我一個知縣,花費六七千兩銀子,你派我們分禮?兑出三萬兩銀子與我就是了。」莊漢又回道:「請太爺回去,我們大人委實有恙,不能接會。改日一定請回。」「哦,胡說!」吩咐掌嘴。兩邊衙役一聲吆喝,將莊漢打了十個嘴掌。莊漢是哪裡晦氣,飛跑進稟了大人。程爺見了心中大怒,吩咐請見。知縣下轎步進莊廳,正中坐下大人,在書房換了冠帶,著人攙了,步出前廳。階下衙皂人等見大人如此服色,知道不妙,一個個皆走出莊外聽信。大人見了知縣,把腰一彎,叫聲:「太爺光臨荒村,有何貴幹?」臧知縣道:「你就是程春實麼?」大人道:「我就是程春實。」知縣道:「你好大膽子,擅敢將李大老爺的幹孩子打死了,難道不償命了麼?見了知縣還不跪?」大人道:「李雷是你的百姓,他收了江洋大盜做幹孩子,本應問罪。他在此城無所不為,殘殺無分老幼,姦淫不論男女,你太爺為民父母,要治惡人之罪才是。反來與他要人償命?好知縣官兒!」吩咐將大門關了,請太爺用頓酒飯好回去。叫過家人附耳,如此這般。知縣聽得有酒飯吃,十分歡喜。不一刻家人捧了一大缽幹篤篤的糞來,擺在桌上,叫聲:「太爺,你心裡甚不明白?我這上好的化痰丸,你吃下去,就不胡塗了。」臧知縣一見,嚇了一跳。喊衙役,一個沒得。大人見他不吃,說:「人來,把他抓了。」有莊漢上前,將他兩手捆了,卡住喉嗓,把糞用碗盛起,朝口內灌足足卡了兩碗半。大人說:「罷了,開了門讓他滾了蛋吧。」眾家人將知縣推推拉拉,叉出莊門。一嘴連鬍子都是黃糞。眾衙役看見,只道是太爺吃的煮蛋,乃是稀黃子流了一嘴。知縣坐轎抬進城,來到李府後門,下轎進了南書房,見了李雷,把帽子除下,放聲大哭:「我也不做官了!大老爺,今日把這個苦我吃!」李雷看見大驚道:「老父師滿嘴黃蠟頭,怎麼把苦你吃?」臧知縣就將吃糞之事細說一遍。李雷聽說好笑,道:「罷了,難為你了。如今記你大功一次,老父師請回。明日望大人說聲,有好缺補你。」 知縣打恭告辭,出了李府,打道回衙。進了書房,眾師爺迎接坐下。臧知縣叫聲:「諸位先生,今日本縣好晦氣!」眾師爺道:「恭喜老先生,如今到程府。聞得他家是個大財主,老先生前去想必發了大財了!蛋吃太多了,連鬍子多是蛋黃子。」臧知縣聽說,羞面難當。說:「不瞞諸位先生說,發了一個晦氣財。」知縣就將程莊之事言了一遍。眾人道:「老先生,你去之後,小弟等著人查問程府,你道他是個什麼人?他乃當今在朝黃門大人,聖主寵愛之人。你老先生到他那裡,自拿出父母官的樣,那程大人才如此待你。」臧知縣道:「本縣哪裡知道!如今諸位老哥可有個方法治處?」這個說道:「我有一秘方,買桐油打雞蛋吃下,一吐就吐掉了。」那個說:「不好。買些好飲食吃它兩頓,就屙出來。」知縣見眾人取笑,只得退進私衙去了。 且說李大麻子見知縣去後,心中十分煩燥。在書房如醉如癡,飲食不進。邵青在旁解勸說:「事也如此,不必心煩。人以水食為命,不可過傷。」那一天忽見張三太爺進來報道:「南京大人差旗牌在外要見、」李雷聞聽,換了服色接進後門,讓進書房,敘禮坐下獻茶,茶罷落盞歸盤,旗牌開言說:「小官奉大人之命前來通知大老爺,如今我們大人內升,出月就要離任起馬進京。特來送信與大老爺的。」李雷吩咐備酒飯款待,旗牌一餐告辭動身,出後門去了。當下李雷送旗牌去後,越加心事。想世兄進京,後任經略到來,無得照應,所以起坐不安,十分煩悶。王炳王洪兄弟二人叫聲:「大老爺不必憂愁,何不備些禮去投馬脊山強良大王麾下?他那裡數千名嘍兵,數十員劍客,皆馬壯人強,何怕他人?可保無事。」李雷只得依言,吩咐叫人備下騾駝牲口,即備了萬金禮物,帶了邵青,請摩雲和尚羅定仇雙王炳王洪同四樓教習內侍家人等,將衣囊包服搬上牲口,吩咐大頭張三說:「大門砌著,不許拆開。門戶小心,火燭要緊。家內事體關心照應。」張三答應。言畢帶領眾人出了後門,一齊上了坐騎。後面跟隨廚子茶擔子,離了溧水,直奔投馬脊山而去了。在路行程,一日不能得到,且讓他走在路中,這且不言。 且講到桑南岡王志遠的夫人李氏太太,與老變種淘氣,帶了女兒素潔小姐,家人婦女,雇船上蘇州去投兄弟,做過太常寺卿李大人府上。在路行程非止一日,那日已抵蘇州碼頭,上岸打發船錢,叫了兩乘轎子抬進城,來至李府門首下轎,早有家人先已報過信,李爺夫婦聞報說王姑太太同小姐到了,二人出來,迎接至中堂。先是兄妹姑嫂見過禮,然後小姐拜見舅父舅母。禮畢坐下獻茶茶畢,王夫人就將王志遠不認女婿,要將女兒把李大麻子,如此這般說了一遍。李老爺不過安慰幾句,吩咐擺酒接風,將母子留在府中住下。光陰似箭,不覺住了三個多月,正值丹桂飄香之際,秋光明媚之時,那一日,李夫人叫聲:「姑太太,我們蘇州虎丘最是熱鬧,景致大為可觀。難得姑太太與甥女來,明日備船前去一遊,不知尊意如何?」王夫人聞聽大喜,說道:「怎好又要嫂嫂破費?」回說:「姑太太說哪裡話來。」即刻吩咐家人到碼頭定下船隻,明日前去遊虎丘,進香看丹桂。一夜無詞,次早收拾齊備,用過點食,有家人伺候二位夫人同小姐,坐了三乘大轎,婦女家人隨後跟來。來至碼頭,將轎子歇在船頭下轎,二位夫人小姐坐進船中,轎子起去。家人侍立船頭。婦女跟伺船後。吩咐開船,竟奔虎丘。一路遊船到得虎丘,一齊上岸,夫人小姐乘轎上山,進內燒香拜佛,遊玩山景。不知道驚動了馬脊山的強盜知覺,帶領一眾強徒手執兵劍,竟奔虎丘來搶小姐。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