詞曰: 春夏秋冬轉眼間,才說今年,又早明年,時光迅速意淒然。記得紅顏,卻又衰年。 琴棋書畫樂平生,名不閑爭,利不閑急,眼前休負好光陰。花下清樽,月下清樽。右調一剪梅 話說李大麻子遭英雄之嚇,罪歸知縣城守,寫稟啟去後,聽說大人將他二人斬了。將事辦完,與邵青在南書房坐著閒談,叫聲:「老邵呀!這些強盜平日聚在何處?你可知道點?」邵青道:「大老爺,門下那一日在西關外瞧見一起人,跑馬射箭的,想必那一方就是他們的窩巢,亦未可知。」李雷道:「今日早早吃了酒飯,帶領教習,何不前去訪拿一回?如若拿著,豈不是好。」邵青點頭道:「大老爺言之有理。」李雷著人去請沖爺摩雲老師羅定仇雙王炳王洪,再傳四樓教習,家人答應去了。吩咐備了關東酒飯。眾人見過了李大麻子,大家吃了一頓,外邊有人備了牲口馬匹,李雷率眾出了龜牢。吩咐張三說:「家中門戶要緊,火燭小心。」說罷上了坐騎,後邊是沖天賊上馬,邵青騎牲隨後。和尚同羅定仇雙王炳王洪皆上坐騎,再後眾教習家人內侍等,也有坐馬的,也有步下的,後邊帶著火食擔子、茶擔子,一應俱全。各人都帶著兵器,明為打獵興圍,暗是捕獲強盜,紛紛擁擁出得西關,到了城外,走有五六裡路程,忽然四面烏雲陡起,傾刻間雲頭相接,細雨微微落下。李雷叫聲:「老邵呀!下雨了。」邵青道:「大老爺,今日沒得雨。」李雷道:「何以見得沒得雨?」邵青道:「門下今日未曾出府,摸過脊背上乾燥,未曾發潮,所以曉得沒得雨。」「老邵呀!如此說,你到不是個---早出晚了?」「大老爺,門下不是什麼早出晚,轉是個切磨箴。」二人正然講著笑話,只見一個霹靂過去,淋盆大雨下個不止。李雷連忙著人取過雨衣換起,眾人皆換了雨衣。邵青也問道:「我的雨衣可曾帶來?」回道:「邵先生臨動身之時,說今日決不下雨。所以小的們未曾帶來,現在府中。」李雷罵道:「瘟龜不靈,就是踱踱也不為過。」說著說著,雨下得大了。李雷叫聲:「老邵呀,不好了!雨下得不住了,快些找個所在躲躲才好呢。」邵青無奈,找了一個大樹林子內權且躲下。誰知雨大遮不住,各人渾身衣服盡皆濕透。李雷又罵:「瘟龜!這個所在怎好躲雨?快些再找好地方,不然著人將你龜殼打碎。」邵青無奈,走出樹林,催開坐騎,冒雨找尋。只見前面一個大莊子相離不遠,忙叫家人快快趕去報知:「那個莊上的莊漢,叫他莊主好好出來接待!」有兩個家人答應,催開坐騎,上了大路,冒雨沖風趕到莊上。過了吊橋,勒住絲韁,大叫一聲:「呔!莊漢們聽著,我們是城內李大老爺出城打圍射獵暗拿強盜,在路遇雨,要上你的莊子躲躲雨。叫你們莊主出來,小心接待!」喊了一聲不答應,又喊了一聲。 且說莊門內坐著四位莊漢,見天氣偶爾下雨,在一塊閒談。這個說:「雨下好。」那個說:「下到明日更好。」這個說:「今年定是個豐收了。」那個說:「好像何處喊叫什麼?」四個站將起來,對外一望,只見兩個人坐在馬上,冒雨站著。莊漢便問道:「你這爺是哪裡來的?為何站在雨內喊叫?」「呔!你們這些老兒,忒也耳閉!我乃城中李大老爺前來興圍打獵,偶爾遭雨,要來這裡躲避一刻。快去報知你莊主,叫他小心接待!」莊漢一聽,連忙進內通報。李府兩個家人回轉,報知李雷。李雷領眾投莊。 且言這個莊主姓程,年過五旬開外,一生忠厚。閑住在家,好下盤棋兒。只因棋品不好,把些親戚朋友下得路短人稀,家門清淨。這位太爺見沒人來與他下棋,整整罵了三天三夜。到了第四天,手下有書童叫做黃子,被他老人家罵得不耐煩,在莊後找了一位相公,姓員名小溪,已今入泮黌門,只因為人不端,被學院訪察革去秀才,此時閒居在家。黃子請來陪太爺下棋,誰知武藝比太爺高些,殺得太爺走投無路。太爺大怒,把棋盤一摔,只氣得手足如冰,罵了聲:「黃子你狗頭!請來這位員小溪,乃是畜牲心,殺起老頭來了!與我趕出去!」黃子無奈,將員小溪拉到背後,叫聲:「員相公,你不知我家爺的性格?他吃贏不吃輸。你勝了他,自然生氣。你此刻讓他一著,讓他贏兩盤,然後相公再贏他。天天打和,相公包你不欠事。」員小溪點頭會意,複進去叫聲:「太爺,門下一時冒犯,望太爺恕罪。並且先前面上有些黑氣,大為難看。此刻精神陡長,必然要贏,請太爺再著一盤。」笑臉相陪,太爺方才息怒,坐下對著。你道員小溪如何模樣?生得兔頭蛇眼,鼠耳鷹腮,龜心鱉膽,雞肚猴腸,滿口之乎也者,一肚子男盜女娼。閒話少敘,且說這一天下在書房,同員小溪著棋,下在高興之際,莊漢進來,將李雷要來躲雨說與黃子,黃子走進書房叫聲:「太爺,城裡李大老爺出城打獵遇雨,要借太爺莊上躲雨。請太爺示下定奪。」太爺心無二用,一心在棋上,說的話共總不曾聽見,眼望著棋盤,手拈棋子,寧神半晌,將棋子一放,說道:「就是這麼罷。」黃子聽訛,認做依允,急忙跑出說與莊漢不提。 且說程太爺與小溪下了一會,只見黃子跑進來說道:「太爺,不好也,天大禍降事下來了!」程爺說:「黃子,我太爺與人下棋,你怎大驚小怪的,把我棋都鬧輸了。這等驚慌?想是你家裡燒起來了?」回道:「不是小的前來打岔,李大老爺已今進了莊門,請太爺快去迎接。」程爺道:「黃子,我的莊子,是與你合的麼?不遵我示,擅自做主,就讓人前來躲雨?」回道:「已稟過太爺,太爺吩咐就是這麼罷,所以小的才讓他進來的。」「胡說!你何曾稟我?好大膽的奴才,還強嘴麼?」員小溪在旁說:「方才尊管是稟過的,太爺一心在棋上,未曾存神。如今李大老爺業已進莊,事也如此,不能推他出去。太爺出去與他略微談談,等雨住了,送他出去便了。」太爺叫聲:「老員呀!你可曾吃了飯麼?」回道:「昨日吃了一頓粥。」太爺說:「何不早說?」吩咐拿飯與員相公吃。糧五斗米,挑兩擔柴,合五百錢送到員相公家裡去。黃子答應,先取飯,後送物。員小溪聞言滿心歡喜,稱謝不已。程公吩咐起身,手扶柱杖離了書房。 到了莊廳,一聲咳嗽進了廳來,只見李麻子坐在坑上,全然不動。卻是為何呢?只是程公乃是鄉村打扮,想不過是村中富戶老者,形容故此,李雷不把他打帳,便問道:「你是莊主麼?」答道:「老朽便是莊主。」「你莫非就是李大老爺麼?」說罷,在旁邊坐下,吩咐獻茶,茶畢敘了幾句寒。李雷看見兩邊擺著兵器架子,架子上面插著刀槍劍戟鞭鐧錘抓,內中有一件兵器不認識,便問沖天賊,回言不識。又問羅定仇雙摩雲和尚等,皆回不識。李雷便問道:「老人家,你莊上是誰會用這般兵器?」程公見問,笑道:「大老爺要問我這根哭喪棒,說起話長呢。好在此時雨還未住,說幾句談談與你大老爺聽聽:我有個小犬...」李雷回頭叫聲:「老邵呀!你曉得小犬是什麼東西?」「大老爺,鄉下人稱兒子叫小犬。」李雷道:「知得了。兒子就叫小犬。」又問道:「老人家,你有幾個小犬?」說:「一個。他生下來就像土奚頭兒似的,生長六歲,跳石磙玩耍。到了八九歲頗有氣力,將石磙子搬來搬去,不以出奇。長到十二三歲上,莊漢打倒了十幾。出外生事闖禍,難以拘束,老朽無奈,寫了一封書信著人將他送進京中,投我的舍舅。誰知舍舅不在京中,去了個空,小兒就流落在京中,無依無靠,十分困苦,遇著幾個泥腿子把小兒不打帳,欺他年幼,我的小兒與他打賭,說我今睡下,你們把石頭打我的肚子,看是何如。說罷睡下,那些泥腿子拿了一塊大大的石頭往小兒肚子一撞,一聲響亮,石頭碰去數丈,把些泥腿子唬得目定口呆,這才服了。才將小兒他請去吃酒,以為相識。小兒終日就與他們在一起玩耍...」李雷聞言大笑道:「老人家,你忒也無知。你的兒子不過做了一個泥腿子,何足為奇?如此希罕。後來便怎麼樣?」程公道:「也罷,雨既然未住,左右無事,再來談談。」又吩咐獻一回茶,茶畢又開言道:「大老爺,我的兒做了泥腿,那一日在望月橋上看月亮,誰知酒吃大了,就睡橋上,卻卻那一晚八大公爺帶領手下出府玩月,行至橋邊,只見遠遠的一支白虎睡在橋上...」李雷道:「哎呀!老人家,想是你的兒子被虎食了?」程公道:「大老爺有所不知,那支白虎就小兒的元神出現。那時公爺走近前來一看,不見了白虎,見一條大漢睡著打呼,叫人推醒,手下人問道:你是誰?八大公爺在此,還不起來。小兒聽說,走到公爺面前跪下說道:愚民不知公爺駕到,失於回避,望公爺恕罪。公爺問道:你是那方人氏,姓甚名誰?小兒便回道,小民江南溧水人氏,姓程名春實便是。公爺問他可會點武藝,回說知得一二。王爺見他言語清朗,人材出眾,相貌魁偉,便哈哈大笑,叫將他帶進公府,試看他的武藝。真乃氣力高強,武藝出眾,留在公府使用。那一日來了兩個生東蠻進朝見駕,啟奏要與我朝比武,若還有人勝他,便年年進貢歲歲來朝稱為上邦,若我人勝得,便要興兵前來爭奪天下。我主看表,即著人與他比武。朝中武將皆不能取勝,傷了無數的人。皇帝大驚,正然沒法,八大公爺啟奏保舉小兒,那時將信半疑,召來見駕,與生東蠻比武。兩下交手沒有兩個回合,將兩個生東蠻絕了性命。皇帝大喜,就封為御前指揮...」李雷聞聽大笑說:「你兒子不過是個武官。如今想是還在朝中?」程公道:「還有下文未曾說完,忽一日,公爺府中後花園中金魚池有個水怪作鬧,跳上來可以吃人,公府一切人等難以降服。小兒偶爾到公府說話之間,公爺講起水怪吃人之事,小兒在公爺面前誇口,要去擒妖。公爺准了他,他即至後面來拿水怪,誰知不是怪物,乃是一匹好馬,名為紫赤獸。物見其主不敢傲強,被小兒收服。公爺大喜,著人配了鞍鐙,賞與小兒做了腳力。第二年春間,皇上出城興圍打獵,帶領京營眾將到了一山,名叫寶雞山,山上出了一隻吞天獸,身長九尺向開,竄至前來。眾將上前擒捉,被這惡獸一聲喊叫,人馬登時跌翻在地,他便張嘴將人吃吞了。武將兵丁上前,皆被傷了,皇上即將小兒傳來,吩咐捉獸。小兒領旨,即跨紫赤獸,手執長槍趕去。這惡獸竄來,被小兒一槍戳去,被惡獸一口含住。小兒便將槍尖用力往獸喉中一連三四下,傷了吞天獸,拖回見駕。聖上大喜,即升了捧本大人。這件兵器是皇上欽賜的,名為阿鐵鞭,又名尋人拔紅毛鞭杆,乃是阿了國阿鐵鑄的。這一日是庚辰年庚辰月庚辰日庚辰時造就的神鞭!」沖天賊聽說出這件兵器的名來,他就吃了一驚。這是為何呢?列位有所不知,只因這件的兵器與他不利,乃是對頭相見。後來沖天賊這顆鐵頭送在這件東西身上,所以吃驚。此是後話。 且言程公把話說畢,李雷聞聽連忙起身說道:「哎呀呀!老太爺令公郎乃是封疆大臣,你老太爺是一位老封君了!多多失敬。」程公道:「豈敢豈敢。」李雷下來走走,踱將上去,見一幅墨筆梅花畫,畫的枝葉根苗,實在筆法頗佳。便問程公道:「老太爺,這枝墨筆梅花是誰人畫的?」程公見問,不慌不忙說出畫畫之人。這一說,大動干戈,有許多的關節大鬧程莊。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