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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     泥周倉怒氣填胸

  劬勞怎忍試霜鋒,白髮堪憐帶頸紅。
  怒激泥身亦髮指,可知咫尺有虛空。
  再說杭童家中,日日被太歲吵得雞犬不寧,到第三日上,杭童與母親才打掃得肉球方完。傢伙還不曾放下,那遺姑獨自一個坐在牀上打盹,往前一撞,跌下牀來,竟哭得僵死,不能出聲。屠氏忙去抱起,見頭上已跌起一個大瘤,杭童看見心疼,嚷母親道:「為甚不放他坐好,把他倒這一個大瘤。你人心是肉做的,虧你活這一把年紀,總是多過了的,你若不然意他,何不將來吃他肚裡,卻是這樣黑心!零碎磨滅他,倒這個田地。」屠氏見遺姑跌狽,心中已自不舍,將欲墮淚,再經兒子鑽心的言語,一場嚷罵,氣得苦不能伸,遂嗚嗚咽咽哭將起來。杭童一發焦躁,正待發作,恰好一個夥計來尋他去說話,才赦了母親,同他出門而去。
  屠氏是鬧慣了的,傷心一會也就丟開,心內還念著兒子,不曾吃得飯出門,愁他饑餓,意欲煮飯,家中偶然缺米,且待兒子回來去買。因無事做,就帶著遺姑閑耍,忽間壁一個鄰居為母親生日,家中做善事,憐念屠氏年老家貧,又是個齋道人,著人送了一碗什炒素菜與他。屠氏笑容可掬,千恩萬謝的收下,打發來人去了。才拿過菜來要吃,又轉一念道:「我兒久不曾見些菜面,待他回家同吃罷。」遂連碗頓在鍋前煙櫃頭上,又與遺姑在日色中閑耍。偶見遺姑身上爬出兩個臭蟲來,遂將自己衣服與被,細細找看,那知線縫裡,竟如麥麩一般,挨排擺著,東移西爬,應接不暇。猛發個狠道:「怎捉得這許多,待我燒他一鍋滾水,燙死他才得乾淨。」遂放滿一鍋水,一手抱著遺姑,一手燒火,霎時燒得飛滾,放遺姑坐著。待去舀水,那遺姑如殺人也似的哭將起來,那裡肯坐,只得又抱起來。灶前一隻手抱著遺姑,一隻手掀開鍋蓋舀水。才將鍋掀開,不想那遺姑看見一碗素菜在煙櫃上,意欲去夠取,盡力猛向前一薦,屠氏膊子一酸,那裡留折得住,早已撲通的一聲,當當掉在水鍋裡,把滾水濺得屠氏滿頭滿臉。屠氏不顧疼痛,忙去撈時,那遺姑喊也不曾喊得一聲,已煮得稀爛。正是:
  只因不孝生身母,故教報應熟孩兒。
  屠氏嚇得魂也不在身上,心疼得撲簌簌淚下道:「我得親肉呀!」才哭得一聲,猛跌腳捶胸道:「想我的老性命,也是到今日了,兒子回來,這場打罵怎麼了得?」正愁哭間,聽得門外腳步響,料是兒子回來,心中大懼,遂忙忙一直奔出門外,劈頭正撞著兒子回來。杭童問道:「你到那裡去?」屠氏戰戰兢兢低著頭,只是走,口中答道:「我到間壁人家討個火來。」一頭說,一頭飛跑去了。杭童詫異,也不在心上,慢慢踱進門來,遠望鍋內熱氣騰騰,暗道:「既已煮飯,怎又討火?」走向前一看,見個煮熟孩兒正是遺姑,吃這一驚不小,登時心頭火起,捶胸大怒,拿了一把廚刀,趕出門來。抬頭一望,遠見母親走進一個關廟中,遂飛也似趕將來。一口氣已跑至廟門,那屠氏見兒子趕至,心忙意亂,一時沒處躲,就往周倉神座下一鑽。這杭童早已接腳趕至,手起一刀,竟將母親砍死。正待轉身要走,那個泥塑周倉忽然大怒,舉起手中泥刀往下一劈,將杭童早劈做兩半個,就提著杭童半個屍首,泥身竟走出山門外站著。居民看見駭異,不敢近前。有膽大的向前一看,認得是杭童。又跑進廟中去,只見杭童的母親也殺在地下,再看杭童那半個屍骸,手中尚兀自拿著一把廚刀,刀口有血,才知為他殺母,怒觸神明,以致泥神殺人,遂急去報官。
  官府親來驗看,無不駭然,又到杭童家中一看,見鍋中一個女兒,煮得化在裡面,卻不解其故。忽一個女尼進來,如此這般的緣故,細細說出,方才知其原由詳細。那女尼又說道:「貧僧數日前也曾來救他,欲化這個孽種,他卻又不肯,真是天地間一樁惡劫!但如今屠氏雖遭此逆子毒手,他又卻在好處去享福了。」眾人還欲向前去細問情由,只見那女尼將身子一閃,早已不見,竟不知是仙是神。眾人遂捐資買材,將屠氏屍首盛殮埋訖,又將杭童屍骨,也將棺木盛好欲去埋。不想一埋入土,登時就有雷閃齊至,將棺提出土上,劈得粉碎。換棺三次,連遭雷劈三次。過有七天,民居人聽得一夜雷雨大作,次日起來,已不見杭童屍首,竟不知提到那裡去了。眾人嗟歎不絕,又去抬周倉進廟。誰知就如生根的一般,那裡扛抬得動一動?甚至添有幾百人用盡平生力去抬,也不要想得他進廟。官府聞知,親來拜請,再令多人去扛,也不能一動。遂將山門改為一殿,單單服事周倉一位泥身在內,卻於前邊另起一座山門,香火比前更盛雲。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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