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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注生廟誓約花燭(2)


  平娘道:「哥哥不須憂慮。」

  平娘乃取身邊所帶象牙環一枚,又以所佩碧玉貓兒墜一個,並銀簪金鈿,盡拔下來,付女婢交與夢鶴,說道:「哥哥可將此物去變賣,休誤了誓約。」

  夢鶴喜出望外,對平娘道:「感情良不少,報德何時了。夫以夢鶴百年屬望,慰在一朝。」

  二人眷戀,不忍分拆。看看紅日漸漸西墮,沒奈何,含淚而別。正是:

  本思四海求蟬娟,誰料芝蘭在眼前。
  有意求珠珠不吐,無心歸壁壁完全。

  康夢鶴回來,不勝歡喜,見了母親,說注生廟遇見媳婦,如此如此,陳氏忻然道:「我媳婦有此賢淑堅貞,是我家門之幸也,亦正是吾兒之敵配也。」

  夢鶴即將這些物件賣數十兩銀,費用殆盡,所剩無幾。不幸遇著鄭錦園,那幾年破家之後,聞夢鶴要娶親,登門追討媒銀,無奈將所剩的銀子送他去了,要用又無分文,不覺歎道:「人情似紙張張薄,世事如棋局局新。先父在日,有酒肉交歡,個個知心,今至我身,人情亦做不成,如今還他罷了,閒事不要管他。」

  斯時,即擇了一吉辰,雇了一乘轎子,衣冠齊整,門庭光彩,雖無燦爛盈門之華美,亦有風光清雅之儀容。

  且說平娘回家,許氏見平娘簪細等物皆空,問道:「你出去踏青,一身首飾對象哪裡去了?」

  平娘即與母親告其情由。許氏道:「我兒你好大主宰!倘你父若知道,就活活打死你。他如今這等設處亦妙,未知他要何日來娶?」

  正在說話間,只見媒婆持一紅帖,說:「康相公擇此月十三日要娶小姐過門。」

  那知蔡斌彥先往廣東去上任,次日,在路中差數十個家丁來搬請平娘母子,轎馬擁簇,亦約在十三日起程。母子二人正在分別之際,相向痛哭。平娘泣道:「兒從父命,恐虧了生平大節;要順夫命,又難舍了骨肉分離,教兒怎得好?」

  許氏道:「五倫之內,造端夫婦,男婚女嫁,古今向例。安可以一時之別而誤終身大事乎!」

  平娘只是低頭掩淚,一句亦說不出。許氏催他上轎,平娘嗚嗚咽咽,又哭起來,許氏亦泫然淚下。無可奈何,只得吞聲而別,許氏往廣東隨任,平娘往康家成親。正是:

  意合情偏切,情深意不移。
  萬般依古事,死別與生離。

  話說許氏到了廣東見蔡斌彥。 蔡斌彥忙問道:「平兒怎麼未到?」

  許氏道:「男長當婚,女長當嫁,平娘與夢鶴娶去了。」

  斌彥忿然怒道:「你好擅專!我明日即差人去扛他回來。」

  許氏朝夕力勸他,未知何如。

  話分兩頭,且說夢鶴娶得平娘到家,兩人如魚得水,如鳥得林一般。是夜,夢鶴詠《桃夭》之章,平娘答《綢繆》之什,情濃意合。一個得了意外之喜,忘貧窮於何有;一個得了終身之托,忘骨肉之分離。正是:

  洞房今夜降真仙,暖玉溫香滿被春。
  漫言別離情最苦,且誇歡會思更新。
  意中有意無他意,親上加親愈見親。
  欲得此情常不斷,早尋月下檢書人。

  到夜來,並枕同衾,貼臍交股,難以曲盡其合歡之情。惟有一篇《天下樂》為記:

  春見生繡帳,溶溶露滴牡丹開,擅口溫香腮。淡淡雲生芳草濕,碧澗涵皓月,滿池泛浮鷗。我將這鈿扣兒松,你將這縷帶兒解。陽春和暖渾身泰,軟玉溫香抱滿懷。柳腰款擺,半推半就,花心輕拆,又驚又愛。背後著腮潤,不知春後何處來;胸前著肉磨,不聞花落幾多少。杏臉觀月色,櫻唇映月開。鸞被惹金釵,首飾捱雲鬢。曲盡人間之樂,不啻天上之降。

  兩人至雲消雨散之後,直睡到天明,攜手而起。康夢鶴口念一絕雲:

  花搖月影露淋淋,過盡春光綠色陰。

  平娘即續雲:

  昨夜庭前關不住,今朝遇雨吐新心。

  嗣後夫妻心神相契,或我倡彼和,或我和彼倡,恍若關雎之和鳴,鳳凰之相應。

  一日,平娘向夢鶴道:「俺頃想一活路,庶君夜間好磨勵經史,日間好求些利息,不可朝朝暮暮戀高唐,磋跎人間日月忙。」

  夢鶴道:「有甚麼活路?我想不來。」

  平娘道:「不消愁。妾善繡鳳織鸞,你去街市中,問有人要雇女工等事,你可承領他,工價任他奉送。妾又思,士君子埋頭潛修,安肯露面求利。妾有一法,君可去賃鋪一間,吊起一張篾簾,寫著一大坊表,與世遊藝,君得坐這鋪內,有人來求吉課,問卜,書畫,會須得了世間利息,如無人來求時,亦可靜心息氣,而悟聖賢,有何不可?」

  夢鶴道:「靜坐鋪內,不殊置身書齋中,這計策做的。」

  未知後來開鋪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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