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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卜公子使勢老拳頭送客 管小姐弄巧乞兒救人(2)


  強之良從旁湊說道:「若是這等說來,破人婚姻,果是一罪。」

  卜成仁道:「他若單為做詩破我的婚姻,也還可賴做出于無心。等我再央貴重媒人,慢慢去求,你為何借此三首詩之力,暗暗設謀,竟將管小姐的婚姻奪去,該恨不該恨?」

  長孫肖道:「此皆管岳父之美意相憐,故成此議。我一個窮懦,安能設謀相強?」

  強之良道:「論起來,自是無忝的理屈。但如今既忝在相知,又成了姻眷,這些話都不消提起。」

  卜成仁聽見說姻眷二字,便一跳了起來,嚷道:「若說到姻眷二字,直將這小畜生殺了,還消不得我胸中之氣。你無緣無故走到我東莊來,我隱忍前恨,轉治酒優待於你,不過敬重你這小畜生之才耳。又見你訴說玉支機的聘物,被縣尊追去,恐婚姻不穩,我就將我妹子千金小姐許嫁與你。這樣的高情,你就殺身也報我不來。我又憐你無聘,又在縣中用價贖出,恐不足憑,我又求我家紅絲妹子,做了一首玉支機詩答聘,你又收了。此乃天高之恩,地厚之情,你就該一心歸命於我,為何又勒著管小姐的聘詩不還?莫非你還想著要娶了管小姐,再來娶我家妹子與你做妾麼?你這小畜生,這等忘恩負義,不知抬舉,不打死了還要留你做甚麼!」

  就隔著桌子,先將一杯酒劈臉澆過來,澆了長孫肖一身。隨即舉手來要打,長孫肖見不是勢頭,忙撒身要往後逃走,不期身背後早有三四個家人,幫定道:「相公去不得,我家公子還有話不曾說完。」

  長孫肖見落在他套中,又見孤身,只得大叫道:「斯文同一脈,自有體面,是淩辱不得的!你若淩辱我,就是淩辱你自家一般。」

  卜成仁道:「你一個白衣白丁,甚麼斯文!且等我打死了你,再讓你去告淩辱。」

  便走上前來一掌。強之良假勸道:「莫動手,莫動手。至親好友,有話好講。」

  長孫肖正急得走投沒路,忽跑進一個爛醉的叫花子來,竟趕到桌子邊,亂搶東西吃。大家看見,都吆喝道:「好大膽的乞丐,快打!快打!」

  家人只得走了兩個來趕打。正打不開,早又跑進六七個來,看看先進來的那一個叫花子,大嚷大叫道:「你到瞞著我們吃得好快活呀!我們就不該吃的?」

  你搶我奪,你推我搡,有兩個一推一搡,竟跌到卜公子與長孫肖身邊來。卜成仁正扯著長孫肖不放,被花子跌到身邊,又臭,又齷齪,只得放了手走開。家人見花子無禮,只得走來趕打。才打不得一兩下,那花子是醉軟的,早一交跌在地下,竟象死了的一般。眾花子看見的,亂叫道:「不好了,打死了!」

  卜成仁與強之良吃了一驚,忙叫人救,急急救得叫花子起來,和哄著去了。再看時,已不見了長孫肖。卜成仁追悔道:「不期被這些叫花子一吵,造化了這小畜生逃走去,不曾打得他個痛快。」

  強之良道:「也夠了。待我明日去見他,只消幾句話,包管打發他走路。」

  二人說罷,洋洋得意也回去了不提。

  卻說長孫肖正被打得沒法,卻喜得一陣醉叫花子跑進來搶飲食吃,遂乘亂逃走出門,恰好管勤帶著一匹馬,在店門口伺候。見長孫肖走出來,遂扶他上馬,忙加一鞭,往家飛跑。到得館中,早有學生管雷接著道:「先生來了麼?」又看見衣裳,雖被酒潑濕,頭面卻不曾受傷。忙說道:「還好,還好。」

  長孫肖喘息定了,方說道:「卜成仁這廝,如此可惡,叫許多悍僕圍緊了淩辱我。若不虧一班醉乞兒搶奪酒食吃,大家走開,我得乘空走出,不知還怎生模樣受他的淩辱哩。」

  管雷道:「先生可知這乞兒是哪裡來的?」

  長孫肖道:「我怎生得知?」

  管雷道:「自先生出門,門生與家姐說了,家姐就知卜成仁不懷好意,定要逞強淩弱。待要叫些人來救護,便要明做對頭,弄成大事。況家父又奉旨遠出,不在部中,故不敢去輕舉妄動。若不接應,又恐怕先生吃虧。再三算計,只得叫管勤雇了這班乞兒,倚酒裝瘋的來夾吵,使先生借此走出,使兩無形跡。」

  長孫肖聽了,大喜道:「原來,這班醉乞兒都是令姐使的計策。如此作用,真匪夷所思,使我長孫肖不勝景仰,又不勝感激。」

  管雷道:「家姐說,卜成仁奸險人也。既如此惡念,斷不肯輕易罷手。今日雖幸脫虎口,只怕還有毒心在後,先生須要留意防他便好。」

  長孫肖道:「惡人如鬼如蜮,詭詐百出,已自難防。況又剝破面皮,不存體面,如何回避?我想卜成仁敢於欺我者,只欺我未曾進得一步。我長孫肖要圖寸進,除非回故鄉去求。一向不去者,欲奉老母同還,又恐道遠跋涉艱難;欲留母自住,又慮饔飧不繼。今幸蒙岳父大人厚恩,遣人供給,不愁缺乏矣。賢弟學業,琢磨許久,亦已可觀,何不借避惡鋒,且暫歸故土。倘托賴岳父大人,並賢姐弟之弘恩,博得一路前程,再來圖報,便不負一番青眼苦心矣。苦只吞聲忍氣於此,不獨帶累賢弟與令姐擔驚受恐,即使平安亦無了期。乞賢弟與我達知令姐以為何如?」

  管雷遂將此言報知姐姐。青眉小姐道:「還鄉求功名,自是正理。但恐遠無依傍。家父曾說南場亦功名之地,不如還在南場援例應試何如?」

  管雷又將姐姐之言,與先生說了。長孫肖道:「南場固好,必須另安爐灶,不如還鄉之便。雖南北道路有遠近,然不能依傍也。」

  議便議了,卻也一時未便動身。

  到了次日,忽強之良又來說道:「小弟昨日邀兄去飲,我只道他是好意。誰知他肚皮裡懷著許多恨怨,忽借酒發作起來,唐突仁兄,倒教小弟沒法。今早小弟還將此言去諫諍他一番,不料他不自惴,反怒悻悻要與無忝兄做對頭。昨日被兄逃走了,他還要或早或晚遣人加害于兄。兄忠厚人,恐不留心防備,一旦墮其陷阱,豈不連小弟也有罪了。故小弟特來通知長兄,須早為趨避,勿遭其害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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