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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托記室引針尋線 得青衣寄玉傳香(1)


  詞雲:

  得傍蟾宮信,佳人何許問?花枝招豔不輕飛,恨恨恨!月上窗前,雲移庭院,幾回解悶。
  未識愁腸韻,枕伴紅燈燼。想思樂者俏兒情,近近近!暫取風流,聊時喜悅,莫離方寸。
  ——右調《醉春風》

  話說王雲在福雲庵回至鄭府中,度過一宵,次日一心要訪吳夢雲,換了兩件舊衣衫,不與他人說知,竟自悄悄出門,望府前而來。吳府是兵部之宅,一問便知。怎奈侯門似海,不能徑入,無計可施,心中躊躇不定。聽得對門書聲亂誦,想是一個館第,不免進去少停片刻,隨步到館中。那先生見王雲身上雖則衣襤,而容貌甚覺豐彩,起身拱一拱手道:「請坐。」

  王雲亦一拱而坐。先生道:「兄尊姓大名?仙鄉何處?」

  王雲想道:「恐有吳宅關節。」

  不肯說出真名,遂道:「小生姓雲名章,姑蘇人氏。老師尊姓大名?」

  先生道:「學生姓任名引,字定安。兄是姑蘇,乃大邦人也,至敝地有何貴幹?」

  王雲道:「承老師見問,不敢隱瞞,以苦情實告:只因家寒無度,到貴府探一舍親,不期彼已遷往他處,小弟竟無門可投。幸喜幼時亦曾讀過幾行,如貴府有館,或宦家記室,祈老師代為吹薦。」

  任引道:「原來雲兄是斯文一脈,多有失敬。」

  隨出位與王雲作揖,躬王雲於客坐,王雲又開口問道:「請問老師:對門可是吳文勳家?」

  任引道:「正是。雲兄何以知之?」

  王雲道:「大鄉宦之名,豈有不知之理。目今吳老爺可在府中?」

  任引道:「吳老爺前日才告假回家的。」

  王雲道:「家中還有何人?」

  任引道:「有兩位公子,一位才貌兼全的小姐。」

  王雲聞言,曉得就是心上美人,喜不自勝,道:「先生何以見得吳小姐之才美?」

  任引笑道:「說來猶恐兄思想,倒不如不說罷。」

  王雲道:「這個何妨。」

  任引道:「這吳小姐芳名夢雲,其貌如玉琢成,臨風欲飛,穿衣不勝,真是蕊宮仙子。若言他的才學,落筆千言,成章立就,頗稱詠絮之才。」

  王雲道:「小姐美固美矣。老師看過小姐之佳作?」

  任引道:「他是閨中錦繡,焉能傳出。學生千方百計,求得小姐之詩四律,愛之如珍寶,再不與他人見者。」

  王雲道:「小弟乃外省人氏,乞賜賞鑒一番如何?」

  任引哈哈笑道:「這是萬不能如命。」

  王雲被任引奈何得了不得,又求之再三,任引方取出道:「這是兄之有緣,方得一見,只是太便宜了兄,其他人來,學生再不能與見者。兄可小心細細玩賞,不可有褻小姐之佳章。」

  王雲笑而稱謝。忙接過來一看,乃是四季即景詩,道:

  春景第一

  梅花徑裡雪痕香,苦教春回試眾芳。
  弱草不經籠雨露,柔枝豈慣曆煙霜。
  溪山似盡羞文綺,鶯燕如歌和轉簧。
  九十光陰時荏苒,風林繞出玉林行。

  夏景第二

  赤帝炎威事不將,荷風蕩漾過來香。
  幾頭消晝嫌窗小,戶下看書倦日長。
  竹影倚簾桐影靜,松聲入閣柳聲涼。
  濃陰蟬調增人恨,擬抱水壺向北堂。

  秋景第三

  長天秋水雁鴻聲,桂子飄香月漸明。
  金菊籬前爭豔色,芙蓉江上鬥新清。
  夜涼如許西風緊,朝氣尋常白露生。
  砧杵慢聞更漏靜,愁人悲聽野蛩鳴。

  冬景第四

  霜景寥寥勝事無,小軒閑坐向紅爐。
  一陽初動雲添線,雙鶴曾言預朔呼。
  現在江山參冷暖,時來松柏耐榮枯。
  玉樓寂寞三冬景,每聽春堂羯鼓奴。

  王雲細細吟完,稱賞不已,道:「佳景佳詩,絕無脂粉之氣,其人宛然在紙,美人之口,自出香豔之詞。閨閣之文,為人傳之於外,如鍾情人得,若獲珍寶,雖千金亦不能購得。今一旦落在究儒之手,真為可惜,不能玩賞,反加褻瀆。皆由作句之人而不謹,非關傳授之得罪;還恐美人之心,要人傳出,以知彼之才,亦未可料。」

  任引見王雲觀詩,只是自言自語,因道:「雲兄打的甚麼市語?」

  王雲道:「非市語也。今見此詩風雅異常,細細摩擬推敲詩中之深奧。」

  任引道:「原來雲兄愛觀詩句。學生也有兩篇,若雲兄不厭煩絮,取來與兄筆削。」

  王雲道:「老師有佳章,自當領教。」

  任引隨取出一本詩稿,王雲接過,翻開一看,不覺失聲一笑。任引道:「雲兄為何發笑?自然是學生詩之醜也。」

  王雲道:「豈有此理。老師之詩太覺深奧,小弟不能審詳,實笑自己學淺之過,焉敢取笑老師?」

  再觀到後,更加好笑。只道其一雲——題目是《桃雨》,寫著:

  花開一樹卻也紅,雨打枝頭頭到東。
  紅的落了青的長,結成果子贈猴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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