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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醜胡彪甘做陪堂


  〔先聲粉蝶兒〕調
  詞曰:
  形容渺小形容渺小,卻生了,三寸舌巧。能使俊佳人脂粉棄拋,
  能使癡公子夢魂顛倒。是與非有誰分曉,盡容咱一番嬉笑。

  胡彪說:「我父親名胡宗憲。因奪了張、曹軍功,聖上加了職銜,除卻趙老爺就是他為大。區區仗了老鬍子大,幾根毛還未出肉,也就自大起來了。只是生得貌陋,難以言語形容。

  雖然自家說出,也覺臉皮通紅:身軀四尺兩頭尖,一見佳人笑隔簾,棗核釘名加綽號,西湖邊上慣趨炎。一向頑皮下流,終朝茶肆酒樓。筆墨未曾親熱,詩書真是寇仇。提到吟詩作對,醋滴腦子滿頭。去年那不知趣的老鬍子鑽了宗師一條門路,替我納了一個秀才。雖然藍衫穿得搖搖擺擺,反被他拘束起來了。人說的歲卻歲不得我棗核釘,連那科都科不得,一本卷子寫不完,何能就去投考。且莫管他,考期尚遠,還讓我玩個快活。」

  此時胡宗憲告假在杭,督課胡彪。又思想在鄉試弄些手眼。

  忽有書童跑來說:「相公,不好了。老爺作怪,出下個甚麼春日詩題,請相公做成了方許出門。」彪說:「噯,老鬍子冤家,如此好春光,叫我上起腦箍來則甚?有了,幼年念過幾首千家詩,有頭沒尾記得的抄抄,記不得的只好狗尾續貂。我記得千家詩第一首第一句詩曰:

  雲淡風輕近午天,

  噯呀,第二句記不得了,謅謅罷:

  尋花問柳贈頭錢。

  第三句記得呢:

  詩人不識予心樂,

  第四句又忘卻了,索興謅他起來:

  篾老行中一干員。

  書童,你拿去與老爺看。他若教我改,你就說我已出去了。」

  答:「曉得。」彪說:「今日尚早,去找趙懌思大爺談談,吃些無名酒食,騙些不義銀錢。這是陪堂本色。小胡何獨不然。去去行行,行行去去,門上大叔請了。」門官說:「我道是那個,原來是棗核釘胡相公。你來做甚麼?」彪說:「會你家大爺。煩大叔通報。」門官說:「平日來慣的,要通報甚麼。難道大爺還出來迎接你不曾?」彪說:「這也有理。」不免自家進去。門官說:「來來來。」彪說:「做甚麼?我是來慣的,難道還想我門包不曾?」門官說:「呸!那個想你門包?只是會見少說騙話,省得我們被罵。」彪說:「大叔休得取笑。」棗核釘進來不提。

  且說趙懌思坐在書齋甚是無聊,說:「我父親趨承嚴相國,那日想出絕妙的奉承法兒,打一把金尿壺,壺口刻了『趙文華』三字,送與相國。相國大喜,說:『文華,你就拜我為幹父做我的乾兒子罷。』我父親文華說:『相國賞了臉,沒說做乾兒子,就是做潮兒子都是情願的。』因此,冒了軍功,加了職銜。我趙懌思蔭了四品官。我若在京供職,何如在家閒散快活怎麼老彪不來走走。」彪聽說:「來了」。懌思說:「老彪,來得好。我正想你談談。」彪說:「韶媚春光,大爺曾看看西湖景致麼?」懌思說:「未曾。」彪說:「晚生昨日在西湖閒步,猛然抬頭,看見標標緻致的一個娘娘,容貌 才可二八,豐神正欲破瓜。身穿著清清雅雅的幾件布服,頭戴著顫顫巍巍的幾枝絨花。腳踏金蓮,走了格格錚錚的幾個俏步。小喙櫻紅,說了輕輕巧巧的幾句乖話。縱是苧蘿溪邊浣紗女,陳思王賦中洛神女,都要欠他三分。那時晚生問路上行人,說此女姓陳名素娥,他父親名陳紳,本是個飽學生員,自幼教他讀書,能詩能文。後來他父親去世,就與喬氏孀母、弱弟陳保元同居。去此不遠,有麂眼圍籬密密,魚鱗迭瓦重重,便是他家。我就緩緩步他後塵,不覺已到門首。女子進去,我在那裡往來數次,只見桃梨百餘樹,榆柳兩三行,數椽塵外,頗似隱士山莊,門有宜春帖子,上聯是『閉門不管西湖景。』下聯是『得句還吟白屋詩。』晚生讀對句時,來了五旬以外一個老嫗,他說此對句是秦娥小娘子自做自寫的。大爺以為何如?」懌思說:「白屋對西湖,是宋元人巧對法。看來是個才女了。」彪說:「我又問老嫗:『此女曾受聘麼?』老嫗說:『尚未。』我又問:『此女可常出來遊玩麼?』他說:『素娥小娘子是三月初三日生辰,每年此日同他母親、弱弟到岳王廟進香。平日從不出門,說罷,老嫗去了。我回來,那標緻模樣還在晚生目中。」懌思說:「真個好標緻,怎麼到我手裡?老彪,你替我想個妙計。」彪說:「我想上巳節甚近,正是大爺巧會機緣。何不預雇遊湖船,到那日帶幾名打手,在湖上將素娥搶過船來。他孀母、弱弟,怎敢奈何大爺,豈不甚妙?」懌思說:「妙極,妙極!我這裡吩咐叫趙雄辦船預備。你初三日早來,不可失信。」彪說:「天明就到。告辭了。」懌思說:「不送。」有詩為證:

  詩曰:
  蜮本含沙喜射人,波濤不起但潛身。
  只因湖上游春日,惹出英雄鬧水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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