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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回 貪美色狹路喪凶徒 重英豪平臺試武士(2)


  說畢把手一擺,道:「趁此時無人行走,你們快些趕路,我自去了。」

  轉眼之間,已是去遠。這邊眾人脫卻此難,恐天明有人查問耽擱行程,三輛大車趕起牲口,十六名抬夫抬起靈柩,如飛而發,也不管腳步高低,也不顧路途險仄,如有神助一般,不上半個時辰,即已離轆轤灣三十餘裡,東方才白。

  且不說王夫人脫難回家。卻說這夥強盜就是賈、孫二人結夥所扮。也是他惡貫滿盈,被文進起手打沒腦袋的正是侯公子,砍死的卻是孫業,這割去耳朵打得吐血的,便是賈何。那幾個糾來的見勢頭兇狠,都狼奔鼠竄而逃。把一輛車子還藏在一裡路外幽僻之處。著一個家人看守,這賈何掩著耳朵跑到那裡。所得這邊車聲已遠,寂無聲響,因與那家人說知:公子已經打死,孫業被殺,眾人已逃,再過一回有人行走,盤問出來,禍事不小。

  這賈何人急計生,與那家人商量:「把車上行李抖得紛亂,皮箱銅鎖故意扭落,把車卻使到行劫之處,只說是被強盜打劫與他對敵,致被將公子打死。幸遇大隊客商到來,把強人驚散。箱內銀兩各取兩包放在自己包裹內,只說被強盜搶去,有誰查帳?報了官府,憑他去捉拿強盜,再疑不到我們身上。」

  兩人算計已定,如法而行,即到前途報了地方鄉保,同往縣中稟報。縣官知是現任道台公子,事關重大,立刻到該處驗屍吩咐買好棺木盛殮公子並家丁孫業。一面通報各憲,一面出差懸賞勒限緝拿。這賈何正以為得計,誰知到第三日上,白日裡見侯公子同孫業渾身血污,被鬼卒鎖著來要他同去陰曹對質,便大叫一聲吐血撲地而死。這才是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。侯公子空相思了一場,只落得害人自害。後來侯巡道得了兇信,又聞岑公子特恩超用的消息,一氣一驚,成了大病,即請告休回籍,在半路上白日裡分明見王公金冠紅袍,數責了他縱子為盜的許多過惡:「今得保全首領,便是你萬幸。」

  侯子傑至此才知都是兒子所幹的事,大叫一聲,嘔血鬥餘而死。這是侯巡按結局的後話,表過不提。

  言歸正傳,卻說這倭寇連年騷擾沿海郡縣,攻襲城池,殺掠市鎮,官無寧晷,民不聊生。若官軍失利,則兇焰愈熾;少有不利便潛遁出海,分屯附近島嶼,乘間劫掠,莫奈伊何,且有內地奸細勾連外應,因此官兵每至失利。這番自去冬及今,倭奴海寇結連分數十道入寇,震動三省。官軍征剿,互有殺傷。幸有殷勇與夫人這場大捷,倭寇凶鋒略戢。其時三省督撫俱有飛章申奏。

  嘉靖皇上震怒,御筆親書了一道詔旨申飭各省總制督撫調度失宜,大小將弁懦怯不振,以致海隅丑類屢年肆擾,虛費軍儲,不能殲滅:「前請招募勇壯,三年以來,除官授職者不少,查建功知名者惟王邦直、殷勇兩人而已,其餘湮沒無聞。可見皆循情濫錄,並無真才實學之人,虛冒軍功,毫無實效。著將從前投充武勇已授官祿者嚴加考察,虛冒者盡行裁汰,不得循私,自貽伊戚。古者立賢無方,今不論內外大小文武各官,有能深悉剿賊機宜者,許即盡情條奏;凡有親知灼見之真才實學,無論親疏,許據實保舉,朕當親試錄用,庶草茅英俊不致沉淪,協力同謀,殲除丑類,以副朕望。鹹宜欽此。」

  這道詔旨下來,旬日間,在京雖有幾位朝官條奏,都是泛言大概不切實用,內中惟中書岑秀上平倭十二策,深切機宜,了如指掌,天顏大喜,即日召見便殿,一一試問。岑秀逐條逐款奏對分明,大愜聖意。岑秀又面奏:「臣有深知武勇、膽略出群者二人:一是山東沂水縣武舉蔣士奇,一是江西吉水縣武生劉電。二人與臣原有瓜葛,深知其詳。今蔣士奇尚在原籍,劉電現在臣寓。臣遵旨不避親疏之嫌,冒昧陳奏,伏乞聖恩召試,以辨優劣。」

  當蒙溫旨允准。

  原來這保舉一事,因旨意嚴切,要親加考試,誰敢濫舉?因此旬日內應詔保舉者只有四人,連岑秀所保發,共只六人而已。當著內閣傳旨,所舉在京武士五名于三月初三日在平臺禦試,其在外省保舉省,俱限三月二十五日赴兵部投名具奏,候旨考試。旨意一下,這在京五名卻是北直郭紹汾、山西龍韜、陳松岩、山東高卓、江西劉電,都準備至期考試。

  原來劉電自上年十一月進京相會岑秀,與兄長同在一房居住。如今岑秀面奏保舉,劉電在寓尚未得知,及岑秀朝罷回來才說出保舉一事,劉電道:「雖承賢弟美意,只恐皇上親試不比尋常,惟恐負累賢弟有保舉不實之議。」

  岑秀道:「三哥本領,弟深知灼見,何必過謙?如今急須準備本身服色,以便朝見。」

  當下弟兄們即行料理。

  到了三月三日平明時分,皇上駕幸平臺,各官隨駕,五軍都督府並禦營都指揮衙門官員俱全裝貫甲,率領三千御林軍士,明盔亮甲,兵分八隊,旗列五方,擺成陣勢,環繞平臺,兵部官傳旨:引五名武士到台下朝見。鴻臚寺官逐一唱名,各官武士按名答應,跪奏姓名、年齡、鄉貫、履歷畢,皇上龍目展看,果見一個個狀貌不凡。內中陳松岩系長瘦身材,論年齒只郭紹汾三十有六,餘皆不出三十,惟劉電年齒最小,相貌超群,皇上暗喜,但不知武勇如何,傳旨各給戎裝,隨挑禦營馴練馬匹,先試騎射。所用弓力輕重在監箭指揮處報明領取,射畢陳奏。

  各人遵旨,自去裝束。旨意一下,那馳道上早列出三座彩牌坊,各懸碗口大小彩球一個,射中者鳴鼓一通,各派官員監看。當下軍中奏過三通鼓樂,寂靜無聲。平臺前面兩邊站著五軍左右都督,手執令旗。傳旨著按名騎射,臺上青旗招動,早見對面東隊裡郭紹汾縱馬飛出,拈弓搭箭正待射時,誰知那馬快劣異常,早飛過第一座彩坊,不及發箭,轉眼已到第二坊,覷得親切,一箭正中彩球,鼓聲未止馬已驟過第三坊,郭紹汾扭轉身軀背射一箭,卻從彩球邊擦過。皇上在御座看得分明,卻略點了一點頭。以次便是龍韞、陳松岩各中二箭,高卓只中了一箭。末後卻是劉電飛馬而出,一連三箭齊齊射在彩球上面,鼓聲連絡不絕。皇上大喜,道了一聲「好」,各官暗暗喝彩。

  騎射畢,傳旨令試步箭。卻早在五十步外列著一座彩坊,正中間用銅索懸著一個不及一尺大的七層皮鼓子,上下左右。四個綠圈,正中一點緋紅,都只有杯口大小。郭紹汾等四人都用硬弓依次較射,惟陳松岩,郭紹汾皆中兩箭,龍韞、高卓各中一箭,卻都在綠圈左右。末後劉電跪奏:「臣所用系八石鐵胎弓,發箭較遠,伏乞將箭坊更移遠三十步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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