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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毒中毒強盜弄機關 詐裡詐浪婦排圈套(2)


  當下老婆子就扯了雪姐到他臥房裡來,只聽得隔壁呻吟之聲不絕。老婆子道:「我兒子因是使傷了力,在那裡叫喚哩!」

  少刻見郎氏拿進一壺茶來,婆媳兩個又問了雪姐些來去根由的話,已是起更時分。郎氏道:「姑娘今日辛苦,早些睡罷!」

  叫聲安置,就出去了。這婆子就關上了門,叫雪姐安寢。

  雪姐只得在婆子床上和衣而睡,心中想起他乾娘,暗暗哭泣不止,那裡睡得著?將到了五更時分,倒反睡熟去了。及至醒來,日已大高,連忙起來。想起夜間,並無一些動靜,心中半信半疑:莫不果是遭了風暴?看他們卻不像有甚麼歹意。又見他婆媳進來叫洗面梳頭:「請吃過早飯,好送姑娘回家。」

  雪姐此時才覺有些放懷,只是想起乾娘心頭便如小鹿兒亂撞。當下草草梳洗畢,見郎氏端出飯來,到放心吃了一餐。這老婆子道:「我見姑娘獨自一個不放心,就叫我媳婦送你回家。他順便去探望一個親戚,卻是一舉兩便。」

  雪姐聽說甚喜,反謝了又謝。這郎氏就扶了雪姐出門,叫他漢子一同到江邊來下船,那老婆子送了幾步就轉去了。郎氏道:「我家小叔兒昨日使傷了力,這時節還爬不起來哩!」

  雪姐道:「直是有累他了。」

  說話時,已到了灣船處所。郎氏扶雪姐下艙坐定,見江五就解纜把船開出江來從下流頭放去,心中甚喜。

  行了有二三十裡光景,望見一個村落。江五把船往這村落裡搖來,到了個幽僻去處把船系住,便對雪姐道:「我有個姨娘在這村裡住,順便來望他一望。他前日有信,說要我送他到儀真去望親戚,不知他去不去?若是去時,倒是順路,又好作伴。」

  一面說著,就上岸去了。郎氏道:「快去望他一望,只說我陪姑娘在這裡不得同去,轉來時去望他。他若要往儀真,就催他快些下船,好趕早些到。」

  江五一邊答應,就大踏步去了。雪姐雖聽見他們的說話,卻見這灣船之處冷僻無人,望那村落人家尚遠,心下狐疑,便問郎氏道:「你們親眷離這裡有多少路?」

  郎氏指著道:「就在望得見的這村裡住,不過二三裡路就來的。」

  兩個說著話,約莫等了有個把時辰,遠遠望見江五同了一個婦人到來。將近時,看那婦人還過三十以上、四十以下年紀,且是生得嬌模嬌樣。你道這婦人是何等樣人?當時有幾個風月子弟造一個小曲兒,單說他的伎倆道:

  「年還未老,帶著多般俏。少年風月不饒人,金蓮夜夜顛而倒。使機謀,人莫料;弄口舌,如簧巧。能為撮合山,慣作馬泊六。腰邊有貨不愁貧,甜酸滋味都嘗到。」

  原來這婦人姓孫,綽號叫蜜罐兒,少年時也算得一個出色的粉頭,到了三十以外就做了賣花婆,專一在大戶人家走動,騙得婦女們個個歡喜,做媒做保,大注賺錢。與那些風月子弟牽線帶馬,著緊時還與他應急。他與江五弟兄原有相交,凡弄來不明不白的財物,大半花在他身上。這儀真曹二府、龔監生俱是他走熟的門戶,少年時都是有首尾的。因此,江五勾他來同幹這注買賣,已是串通明白,假認他做姨娘。下得船來,先與郎氏假敘了幾句寒溫道:「怎麼不上來走走?」

  郎氏道:「我們原要送了這姑娘回家,轉來再到姨娘家的。」

  孫氏便向雪姐道:「方才我外甥說起姑娘遭風的話,幸喜保全性命,只可惜了你那乾娘。」

  雪姐聽了,又流下淚來。孫氏道:「姑娘不要傷悲,方才我外甥說起你娘舅金家,與我的親戚家也是幹親戚,時常往來的。這裡到儀真不遠,我們到了那裡,不妨煩我親戚就近仍送你到母舅家去,也脫了我外甥的干係;再叫你母舅送你回家去也是一般。」

  雪姐道:「我父親在家懸望,今朝一定要趕回家,何必再到母舅家去?」

  一面說話,船已早開。

  將到未牌時候,已至儀真,進了口子。這船灣灣曲曲,搖到一個冷靜汊子裡來,不知是何去處?正是:

  才逢肆惡行兇輩,又遇懷奸蓄詐人。

  畢竟不知雪姐如何結局?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寫強盜真是強盜,寫浪婦真是浪婦。強盜亦在浪婦身上花錢,可知浪婦更狠于強盜。如今浪婦不少,世上人卻宜存細。騙雪姐處,只是許送他回家一語,看江五弟兄說話,老婆子說話,郎氏、孫氏說話,同是一樣口氣,卻是各人身分,真寫生妙手,篇中敘出幾個「送你回去」,真是騙煞雪姐,幾個「幽僻去處」,真是嚇煞雪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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