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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都統凱旋選美女 麗容被誆上京都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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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說張麗容自從探病之後,又見李玉郎十分真心,為他害起病來,這麗容一段癡情,終日思想那玉郎。他就懶抹胭脂,無心妝扮,就是那高客貴人,鴇兒百般攛掇,再也不去相陪,以此耽誤了多少銀子。這鴇兒恨在心頭,便有個起發他的意思,這且不題。 再說那參將鐵木兒,自從奉了阿魯台之命,留心去訪那絕色美女,再也選不出來。一日,無計可施,忽然想道:「俺昨日奉元帥將令,著俺各處搜求美女進與伯顏丞相,急切無處找尋,如何是好?我想縉紳人家難以構求,平等人家又難出色,如今曠日遲久,豈不是個違命之罪。思想起來,不如到教坊司,喚瑟長問他,倘有絕色的選一個進去,也就是一件大功了。」 左右,快到教坊司喚一個瑟長來,我有話問他。」 須臾之間,將瑟長喚到,領進去見參爺,鐵木兒說:「你是瑟長嗎?」 說:「小人是瑟長,與老爺叩頭。」 「你在教坊多年了?」 瑟長說:「小人在教坊一萬年了。」 參將說:「胡說!打嘴!」 這瑟長稟道:「小人是積年的老烏龜。」 這參將部道:「你既積年的,我且問你,那出名的妓女有幾名?」 瑟長說:「妓女雖多,絕色者甚少,小人不敢承應。」 參將大怒,隨吩咐道:「我也是曉得的,想是你隱藏在院子內,好去騙人的錢財。」 瑟長說:「不敢,只是有一個美人,德色雖是兼全,但他稟性古怪,小人不敢提起。」 參將說:「怎麼講?」 瑟長稟道:「說此人姓張,名麗容,不但閉月羞花,抑且沉魚落雁。說他精於琴棋,他又書畫皆工。說他長於詩詞,又且歌賦盡善。但是聲價太高,輕易不肯見客,小人說來也是枉然。」 參將道:「果然貌美賢淑,無所不備,我將千金彩緞作為聘禮,你先去吩咐他鴇母,我隨後親到他家,與他面講。」 正是: 千金不須買花錢,台命傳來敢浪言。 美女若教來相府,這回端的好姻緣。 話說這參將鐵木兒,以千金聘那張麗容,先使瑟長去通音信,誰知他麗容鴇母早犯蹉躇,說道:「我那麗容兒,往白府供唱,必要從李府經過去探玉郎的病症,這也不打緊,倘然李老爺知道此事,怎了?我已曾著人去打探,不見消息,好生放心不下。」 正思慮間,那瑟長早已走進門來,說:「媽媽,拜見了。」 韓老鴇說:「老官人久不到我家來,今日甚風兒吹到敝地,敢是討月錢麼?」 瑟長說:「豈為這些小事!」 鴇兒說:「所為何事?」 瑟長道:「有一件喜事特來報你知道。」 鴇兒說:「有何喜事?」 瑟長回道:「這裡有位阿魯台大老爺,聞得你女兒張麗容天姿國色,絕世無雙。他將千金彩緞聘你女兒,進與伯顏丞相,差參將鐵木兒親到你家面講,因此先著我來通知一聲。」 這鴇兒失驚道:「別人不知,你是知道我家的,老身一家人口,單單靠著這個女兒嫌錢養家,他若去了,老身只得餓死。」 瑟長噯呀一聲,說道:「媽媽,你來有算計的,今日為何這等失計,他將千金彩緞聘你女兒,你且收下,打發了他去,再尋幾個中意的丫頭,做起人家,豈不兩便。況且官府利害,怎由得你?」 鴇母說:「老官你這等說,只是我捨不得這個好女兒。」 瑟長說:「你女兒我曉的,他近日戀著個情人哩。」 媽媽道:「便是戀著那李玉郎。」 瑟長說:「可有來,你女兒最會搗鬼,倘他兩下合了一條腿,尋一個計策,使起官勢來,多則不過二三百兩,少則不過一二百兩,如今比他平空的多了七八百兩銀子,難到不好?」 韓老鴇說:「我如今豈不知好歹,只是那個天殺的報我女兒的名姓!」 瑟長說:「是我,定遭瘟病。」 鴇兒說:「不要起誓,那報我女兒的,其實作成我賺銀子,我還要補報他。」 瑟長說:「既如此,媽媽你許了他罷。」 鴇母道:「尚容忖量。」 瑟長說:「千個忖量不如一個笑語。」 這也不在話下,你且聽吾說來,有詞為證: 丞相選嬌娃,翠眉貌甚佳。 阿魯台不惜千金價,買丫鬟侍他, 駕仙舟送他,雲帆冉冉乘風掛。 ——右調《黃鶯兒》 且說這瑟長攛掇著鴇母要出脫這麗容,鴇母猶豫不決,尚自不肯。正說話間只聽人喧馬嘶,一片聲嚷,那參軍鐵木兒已到院子了,瑟長聽得,慌忙跑出迎接,跑下稟道:「瑟長接老爺,這就是張麗容家,請進去。」 這參將到院中,鴇兒無奈,上前說道:「小人磕頭。」 參將對著瑟長:「你與講過話了麼?」 瑟長說:「小人與他說過了,他說老爺嚴命,怎敢不從。」 這鴇兒不及回話,那參將就說:「既如此,將千金彩緞叫他收下,就打發女兒上船。」 鴇兒稟道:「如今未從在家,等他來時,也還要與他商量。」 參將說:「有何商量,自要你去作主。」 說罷,又取五兩銀子賞了瑟長。這瑟長作謝。那參將見是定了此女,便回去安排船隻,起送去了。這且不講,正是: 今朝選入他鄉去,明日燈前少一人。 卻說瑟長見鐵木兒去了,對著鴇母說道:「如今參將老爺將你女兒選中,又以千金彩緞為聘,只是麗容尚未回家,如何是好?」 鴇母說:「正是呢。」 瑟長說:「此事不可走漏消息,這丫頭就回來了。」 鴇兒說:「老官,我有這樣本事,才賺得這樣錢,使你自放心。」 瑟長說:「既如此,我先告辭了。」 瑟長去後,鴇母即叫馮才,這馮才應了一聲,說:「媽媽,有何吩咐?」 鴇母說:「你麗容姐姐尚不回來,如何是好?況他知此消息,他怎肯依隨嫁了去,你有甚麼計較,說來我聽。」 馮才說:「媽媽,你平日哄千哄萬,不知設法騙了人多少,如何倒來問我?」 媽媽說:「此事非小可,那丫頭如今戀著李玉郎,一片癡心要去嫁他,如何肯依我說。倘若逼起他來,他要尋死覓活,如何是好?所以我才合計於你。」 馮才說:「既如此,我倒有一計,俺如今靜靜的到白府中,報他一個假喜信,只說李相公竟是病體好了,他父親不忍監禁他,帶了許多金銀雇下遊玩船,接你到船中去遊虎丘山哩。那裡曉得官船私船,等到船上,竟自連夜開去,有何不可?」 鴇母說:「此計甚妙,真是人不知,鬼不覺,將他送出門了。」 正是: 計就月中擒玉兔,謀成日裡捉金烏。 且說馮才與鴇母定下此計,要誆那張麗容去船,送到京中伯顏丞相府中,這且慢講。 卻說張翠眉自探了玉郎之病,又往白府供唱,雖被白老夫人留得幾日,心中掛著玉郎,恨不能再過其門,還要探他一番。忽白府家人自外邊傳一信來,說院子有一馮才,前來要與張麗容說話,須要稟知太太。院子傳進,白夫人容他出去講。這張麗容走將出來,說:「馮才,此來有何事情?」 馮才道:「姐姐聽稟,如今那玉郎李相公,他爹爹因他有病,不忍鎖禁他,已竟放出。約姐姐去遊玩山水,船已伺侯停當,請姐姐前去,速速陪他一遊。」 這麗容聽了此話,喜出天外,不分真假,就進到內宅,稟知白夫人說:「賤婢家中有事,媽媽叫俺速回。」 白夫人那管真假,打發他去了。麗容並不知是計,就跟著馮才便走,及到水邊,上得船上,不見有甚麼李相公,只見有兩個侍女,慌忙叩頭說:「姐姐,恭喜賀喜,婢子一路服侍到京中去,多乞包容。」 這翠眉心中大驚,說:「此系何人之船,事有蹺蹊,姐姐不可錯認了人。」 侍女說:「此系官船,服侍姐姐進京的。」 翠眉更覺大驚,嚷道:「馮才!這是怎麼說?如今李相公在那裡,快與我講個明白。」 馮才道:「那裡什麼張相公、李相公,只因阿魯台老爺,要選姿容絕世的女子,進與京中伯顏丞相,馮媽媽因你戀著情人李玉郎,不肯接客,得了千金彩緞,將你賣與他了。」 翠眉一聽此言,方才明白,「總恨我這狠心媽媽,如今是設計將我誆哄至此,我怎肯入你的圈套!馮才,快送我到家中去,與媽媽講話。」 馮才說:「這個卻難,如今媽媽得了千金,已將你賣與參將老爺了,就是媽媽也做不得主。」 翠眉說:「馮才,你把我誆哄至此,自然是你們定下的牢籠陷害我,既不能見我那玉郎,寧可死於此地,斷不從你們這條計策!」 這侍女見他二人爭鬧,說道:「姐姐,不必如此,如今是千金聘你,豈不為美?此行富貴已極,何必顧戀著一個窮酸,甘為下賤?」 麗容聽罷,說:「馮才,你快與我報知李相公,叫他速速前來見我一面,便死也甘心。」 馮才說:「此處已有官府關防,那個容你如此!你如今不如寫書一封,我便寄去,你與李相公做個永訣罷。」 麗容說:「這也講得是,只是舟中那有紙筆,古人雲:『血指寫書方見情』,我如今不免咬破指頭,寫血詩一首於向日霞箋之末,以寄幽恨。」 上寫道: 死別生離莫怨天,此身已許入黃泉。 願郎珍重莫相棄,擬結來生末了緣。 薄命妾張麗容斂衽再拜,夫君玉郎親拆。 ※ 麗容寫罷,說:「馮才,此書煩你遞與李郎,道我書不盡言,有死而已。」 馮才得書去報李玉郎,這且不講。 卻說參將鐵木兒見麗容已到船中,那裡容得他這些情節,即令水手速速開船,送至京中,早完其事。這水手聽說,不敢怠慢,即便揚帆撐篙,開船去了。正是: 彩雲夢斷悲蘇小,高掛雲帆出豫章。 不知後事如何,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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