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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女學士榮歸驚叔 新媳婦寫書救翁(1)


  紅雲頭上,青雲足下,誰不羨逢時。試問雄心口籌大志,愧殺鬚眉士。
  龍睛燕頷封侯格,未遇有誰知。一朝奮翮,三軍驚咳,方顯是男兒。
  ——右調《少年游》

  話說馮畏天吞噬侄女的聘金,定了媳婦,十分得意。孰知一場出醜,變成惱恨。然打聽得程慕安與待月和好,不說起追討聘金,又十分放心。一徑搬過去住了樂天的宅子花園,現成產業一樣收租放債,仍舊宦家行徑。石秀甫、范雲成做羽翼,包攬詞訟,不論大小事情,投著他無不罄家。凡遇憲台孥訪,全仗錢神,穩保無恙。訪一次倒加了一道敕,府縣俱置之不問。

  一日馮畏天正在大廳上哄聚人眾,講一件人命事。只見兩個公差走進,把手一拱道:「你們好熱鬧聚在一塊兒講些什麼?也該插我一腳兒。」馮畏天認得一個叫日裡鬼,一個叫鐵夜叉。對他道:「二位真是千里眼、順風耳,才在這裡講和一件小事,你那裡就曉得了,請坐了好講,少不得要到大爺處,批個燒埋的手稟。」兩個公差笑一笑道:「多蒙挈帶我們賺銀子,只是有一言奉告,大爺相請,有什麼話說,就要去的!」馮畏天嚇得面如土色。想道:「不知那個告我。」對公差道:「借簽票一看。」公差道:「簽票是沒有,有個喚單兒在此,朱筆寫著,t喚生員馮又敬到衙會話。」馮畏天接來,看了會話,料無大事,把驚魂釋了一半。眾人見公差拘促,一哄兒散了。

  馮畏天隨著公差到縣,知縣正未退堂,馮畏天上去行過禮,說道:「蒙老父母呼喚,不知有何賜教?」知縣問道:「你的侄女可知他到那裡去了?」馮畏天道:「前程慕安有拐逃呈詞在老父母案下,老父母差捕快緝獲,至今未有消息,還求老父母嚴飭催緝,以儆風化。」知縣冷笑一聲道:「你認定是梅幹拐去的麼?」馮畏天道:「生員焉敢誣陷梅生,污辱先兄的門風。因其托跡為奴,出入庭闈,後又假名仗義,彼此不知去向。這節事難說個無心而遇,道路口碑,如同一轍,生員豈能為之掩飾。恐程慕安不能忘情,還要求老父母進獲正法哩。」知縣道:「好,你說得有條有理,使人著實可信,但是本縣已緝獲消息在此,卻不是梅生拐去,倒是聖上拐去的。」

  知縣把驚堂一拍,就變色起來道:「本縣今日請你來,特特與你說知!」馮畏天嚇來像青天裡霹靂打了一下,拜倒在地,求老父母賜教明白。知縣叫門子取京報過來,馮畏天接來觀看,有獻策中選趙英,欽賜閨閣學士。又趙汝愚一本,代陳悃愫,懇待獎以敦風化事,奉旨複姓馮英,准賜榮歸祭葬等語。馮畏天看了,嚇得通身冷汗,滿面紅羞道:「生員不料侄女如此貴顯,求老父母開恩,生員願改過自新,以贖前愆。」

  知縣道:「好個沒廉恥的生員,令先兄何等高風勁節,遺此煢煢孤女,正該加意撫恤,慎婚擇婿,生死相安。程慕安乃權門俗子,你為何惟利是圖,竟不顧侄女終身大事,反設計糾合狐鼠,肆行搶劫。幸遇俠士救免,落後母女料你好心複熾,那時就之不義,禦之無力,所以有高飛之舉。你又造言生謗,玷污大臣,毀損閨教。若非獻策一舉,則終身幾受不白之汙矣。汝真沐猴而冠,人首獸心。本縣撫臨此地,容不得這禽獸在青衿之列。本縣即刻參申學口,先革去衣巾,然後治罪。」

  馮畏天磕頭如搗蒜,號啕大哭。知縣道:「趕出去!」三兩個皂快,推的推,扯的扯,趕了出去。那個日裡鬼,在儀門外叫住馮畏天道:「馮相公燒埋手稟,批准了不曾?」馮畏天也不答應,一徑抱恨歸家。

  悶坐了一回,想道:「侄女這等貴顯,榮歸故里,我怎不去趨奉趨奉。倘縣尊果然退了我前程,可以求侄女挽回。一個學士要複叔父的前程難道不能夠。但是我無面目見他奈何?」又轉一想道:「我總推到程慕安身上去,侄女即有仇恨,只好存之心而已,難道出之口,總然出之口,拚我這副有名的馮者臉,只要耐著這遭,此後就好了。」於是一面到墳上去料理造廠斬草等事,一面打聽女學士座船,以便迎接。正是:

  具得天生諂媚骨,何須海水洗慚顏。

  卻說閨英小姐,欽賜榮歸葬親,一路下來好不顯耀。先到趙汝愚家,扶了母親。趙汝愚齎奉諭葬敕命,往維揚進發。離家尚有六、七十里程途,早見馮畏天辦著酒船,遠遠迎接,上了大船與趙汝愚敘禮。一面搬接風酒過舡,口意向嫂子靈柩哭了一回。然後小姐出來見禮,千叔父,萬叔父,比前倍加親熱。那畏天偏偏促促說道:「侄女,程家親事,我心上原不要攀,只因他倚勢強逼,弄出許多周折,虧得侄女聰明,見識賽過鬚眉。今日耀祖揚宗,又是意外之喜,連我做叔叔的有光。」

  小姐道:「叔父,那已往之事,不必提起。但前蒙義士解救,是晚即同母親遠去,殊犯多露之譏,在叔父豈無疑心。今承天恩澤及枯骨,侄女之孝思盡矣,嫌疑釋矣!」馮畏天道:「我並不知拜趙老先生為義父,嫂嫂身故他鄉。由今追昔,我為叔之罪終身莫贖矣!」小姐道:「叔父何罪,侄女不遵叔命為罪耳。」

  說話間,已到揚州界內,馮畏天先到墳上料理,府縣早來迎接。趙汝愚請地理生擇吉定向。布按三司、府縣各廳一應官屆,趨走恐後,至期擺香案,讀敕命、誦祭文,好不忙亂。小姐孝帷中披麻執仗,舉哀答拜,吊送者挨挨擠擠,觀看者人山人海。當時哄傳曠代奇事,無不歎賞。有人編成詞曲,讚揚不已。在下還記得一曲《紅衲襖》道得好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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