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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巧姻緣李代桃僵 空算計人謀天奪(2)


  石秀甫一徑到馮畏天家來。畏天正在家歡喜侄女嫁出,只有嫂嫂一人,是好打發的。算計要把傢伙搬過去,造化住一所大房子,又受用一座大花園,又得了許多田產,料理與憨哥聘了姻。與妻子算計了一夜,剛才起身。忽聽得石秀甫在外,只道又有什麼好事商量,連忙出來打點,遜謝作揖。只見石秀甫氣哼哼立著說道:「二相公做得好事,得了這許多聘金禮物,把侄女藏過,將一個使女搪塞他,這事了不得,非同小可。」

  馮畏天好如青天下打個霹靂,大驚大駭道:「阿呀!你們自己情願,再三上門來求的,大家為好成親,今日為何倒翻出這沒頭爛舌的話來?莫非懊悔用多了銀子,見得人已進門,思量倒扳帳麼?」把胸一拍道:「我老馮不是好惹的呢。」石秀甫道:「我也不知其中就裡。今早只見程公子氣得好像天打的一般,跑來說娶來的不是小姐,我也不肯信,道他錯認胡說。誰知他見過令侄女,是長是短,真容也畫得出的。如今縣裡去見知縣了,我特來問個明白。你又這番說,這件事要包龍圖斷的了。」

  馮畏天道:「不消用包龍圖,程家扳我的侄女,我只一個侄女嫁還他,難道要我兩個不成?」石秀甫道:「程家原只要得一個真令侄女。」馮畏天道:「難道我昨夜做個紙人,捏個泥塊嫁去的麼?」石秀甫道:「如今不要閑爭,少不得經官動府,自有明白。」馮畏天道:「你們不告官,我倒要告官的,怎耍我兩個侄女。」石秀甫弄得不明不白,有口難分,氣憤不過,只得別了。

  馮畏天口雖強硬,心裡著忙,暗自躊躇道:「這件事必有蹺蹊。我一向見侄女為人,足智多謀,雖是女子,實男子所不及。況這頭親事,原是勉強成的。」一頭躊躇,一徑走過來,悄悄闖入房去,先吃了一嚇,只見好端端一個侄女,仍舊在房中煎藥。馮畏天好像雪獅子向火,酥去一半。且把房中周圍一看,嫂嫂臥在床上,早不見待月那丫環。閨英小姐已知來意,只做坦然道:「叔叔請坐。」畏天道:「好一個千金小姐,做這樣偷天換日的事體。」小姐道:「呀,叔叔的話說得好笑,做侄女的並不曾幹下什麼不良之事,羞辱祖宗,遺累叔父。」畏天道:「程家是個當朝兵部的公子,扳你個過世刑部的小姐,也不為玷辱。昨夜程家一團喜慶,迎娶新人,為何自己躲避,將別人代去?累及我清早受氣,還要經官動府,正有許多不好看的事做出來哩。」小姐道:「若說到這件事,叔叔不消著忙,只要叔叔口裡咬定是侄女,他更有什麼色認?」

  畏天道:「好說得自在話兒。他前日在墳上,親眼看見侄女生得美貌,中意來攀的,叫我怎生賴得?」小姐道:「若說到墳上看見來扳,越發犯嫌褻禮,公堂之上更好抵對。五倫之內夫婦居其一,實為名教所關。憑月下老人,赤繩繫足,縱配著殘疾醜貌,亦當付之前緣,豈可逞其狂妄乎?」畏天道:「我且問你,把誰來代去的?」小姐道:「閨中並無別個,只有待月一人,姿色可觀,且自伶俐,會得見景生情,我又教導一二。況前日聘金禮物,俱叔叔親手收去,只要認定侄女再有何說。母親為這頭親事苦得一病未起,幸留侄女侍奉膝下,苟延餘年,皆賴叔父再造之恩也。」

  畏天立起身道:「侄女既有這等膽量,有這等智謀,做叔叔的萬不及一。當官訴出真情,憑侄女自去圖賴,賴得脫也是侄女之才幹,賴不脫也與我無涉。所謂閉門不管窗前月,吩咐怎得美主張。」說罷,一徑出去了。夫人臥在床榻,聽這一番話心裡慌張。對小姐道:「女兒,這節事弄巧成拙了,怎生是好?」小姐道:「母親放心,再勿憂慮,只怕他私行奸計叫我一時防避不及。若說到公堂,自有紀綱法律,倒好斷此葛藤。」夫人弄得沒法,只得自己保重身子,聽小姐處置,不在話下。

  卻說程公子回去就請個訟師,寫了呈詞。主語是坑資匿娶,敗倫滅紀事。帶了公服,投奔縣裡來。那縣官,當初程松做巡按時做過屬官,素知程松是奸黨,不相契合。今忽報程公子在外,有事求見,只道他來抽豐說分上,看了名帖,又厭惡,又不好謝絕,只得到賓館迎接。程公子將親事情由述了一遍,就把呈詞遞去。縣官看是切己的姻事,不是說分上,就與他出簽拘審。

  公人領簽,聽說捉馮畏天,索然無興。走到馮畏天門首,恰好撞個對面,畏天使知來意。說道:「列位裡邊請坐。」公人道:「不消了。」向襪管裡提出簽來,遞與馮畏天道:「求二相公就去,大爺說一個什麼公子在賓館等哩。」馮畏天暗自沉吟道:「這件事,經了官倒好推脫,不是我將李代桃誆騙了他,俱是侄女做下這詭計,縣官自然斷合,難道侄女又敢違拗麼。」於是對公人說道:「既是大爺這般要緊,我也不好耽櫥,只好另日送個茶東罷。」公人道:「二相公說那裡話,日後管別人的事,差著我們幫襯一二就夠了。」

  大家閒話,同到縣裡,程公子還在賓館等候。公人傳稟,縣官立刻坐堂。馮畏天上去行了生員禮。縣官問道:「新近作過的樂天老先生,可就是令兄麼?」馮畏天打一恭道:「是生員的先兄。」縣官道:「令兄有一令愛,可是生員作主與程慕安對親的麼?」畏天道廠:「是生員作主,承程慕安不棄寒門,俯為姻契,實出望外。」縣官道:「既是你作主,始初求字之日,何所見面輕諾。至於受聘之後,以及於歸,又何所見把侄女藏匿,將個使女來搪塞。豈不大幹法紀,有違名教?」

  畏天道:「老父母在上,生員若不肯把侄女配程慕安,始初怎敢輕諾受聘。實為先兄面上,完卻侄女終身,斟量許允;俱是生員料理,生員亦甚放心。至於彼來迎娶,縱具前知神鑒,不料有此意外之變,辨其真假。今早原媒石秀甫始有李代之告,生員亦駭聞而莫信,急馳家嫂處,果見侄女宛在。此時生員驚惶莫措,即百喙難辯,求老父母神照情弊,顯然俱系侄女藐視叔父,違逆不從,作此伎倆,與生員無涉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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