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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孫文進複審人命 魏臨川花府潛身


  話說花文芳一直來到轅門,家丁先將名帖送與號房。號房忙接了請官廳少坐,待小人傳稟。看官,知道這個都堂是誰,原來是花太師的門生。他是個雙姓東方,名白,乃是湖廣天門縣人,科甲出身。花太師保奏他,做了巡撫都堂之職,面托東方白照料家裡各事,兼之約束己子,讀書上進。自到任之後,三朝五日,就來到相府請師母金安,這花文芳也時常到他衙門來。

  這個號房,拿了帖子,稟了巡捕官。巡捕官轉稟堂官,堂官見花公子到來,怎敢怠慢,登時到大人面前稟道:「花公子面會。」

  東方白看了名帖道:「快請!」

  不一時花公子到了內堂,東方白遠遠迎接,見禮分賓主坐下,獻茶已畢。東方白開言道:「世兄連日少會。」

  文芳道:「無事小弟也不敢來,今有點小事,特來奉瀆。」

  東方白道:「有甚麼事情,差人來說聲就是了,何勞世兄台駕前來。」

  花文芳道:「前日失盜,殺死人命,世兄難道不知麼?」

  東方白大驚道:「竟有這等事情?錢塘縣未見詳來。」

  花文芳道:「大盜、兇犯俱已拿獲,錢塘縣竟不把我放在眼裡,將我的官司審輸了,我特來求兄長做主。」

  東方白問道:「兇手、大盜卻是何人?孫知縣問的甚麼口供?」

  花文芳道:「因馮旭奪了我的妻子,將人命誣害他是真,錢林為盜卻也非真。如今拜懇,把馮旭的妻子斷歸於我,因馮旭之事殺我一妾,理當以妻子償抵,當堂寫下一紙休書,交付我手,讓我把錢月英娶過門來,方才罷了。」

  東方白道:「錢林為盜怎生發落。」

  花文芳道:「我將錢月英娶過來,他就是我的舅子,有甚麼話說?」

  東方白道:「世兄放心,即刻將知縣傳來囑付他,著他將月英斷與世兄。」

  花文芳道:「倘知縣不肯,如何處置?」

  東方白笑道:「世兄不必掛意,難道小弟是他上司,分付與他,怎敢違拗?」

  文芳聽了大喜,隨打一躬道:「全仗老世兄大力為我周全此事。」又打了一躬而別。

  不表文芳回府,再言都堂吩咐傳錢塘縣來,面諭要話,這且莫講。

  單表孫知縣正欲坐堂,忽聽門上稟道:「今有都堂大老爺傳。」

  知縣聞上司來傳,怎敢延捱遲滯,即刻坐轎來到轅門,報過手本。大人吩咐進見,孫知縣來至後堂,參見已畢道:「大人傳卑職,不知有何吩咐?」

  大人道:「本院耳聞相府失賊,並殺死人命。呈子是貴縣勘問的,此事關係甚大,必須嚴審究辦,才好詳報。貴縣前程要緊,不可容情。」

  知縣旋打一躬道:「卑職審過一堂,未得實情,現有魏臨川一人尚未拿到,無人對質。」

  大人道:「既然審過一堂,兇手可曾據實直吐?」

  知縣道:「見證魏臨川未經到案,且兇犯大盜皆系錢塘縣有名秀才,大刑不能擅動,以卑職看來,此事誠恐誣害,不得不細加詳察,以符公論,以究真偽。」

  大人聽了這些說話,把臉一變道:「貴縣好胡塗,說甚麼有名的秀才,不能動刑,獨不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麼?此乃人命重案,非同兒戲,難道你自己的前程也不顧了麼?你才說是虛的,難道相府與他有仇,自己殺死愛妾,賴他不成?大刑不動怎肯招認?你又說魏臨川不到,不能對質,但花府報呈上有這個魏臨川的名字,自古道殺人者償命,有何質辯?貴縣回衙,將兇手先行摘去衣巾,務須嚴刑審訊,星速詳報。本院執法如山,就是貴縣也要聽參,莫謂言之不早。」

  孫知縣打了一躬,即便退出,上轎回衙,心中好不煩惱。上司當堂如此吩咐嚴刑勘問,我想那三木之下,馮旭是個瘦怯書生,那能受得這刑,自然屈打成招;欲待憐憫哀矜,不動大刑,怎奈上司耳目;且上司台諭,不敢不依,只得勉強一用大刑,再作區處。遂吩咐三班衙役伺候,升了內堂,標了虎頭牌,在監內提出馮旭、錢林聽審。兩邊衙役一聲吆喝,知縣點名,將馮旭帶上,只見拿魏臨川的兩個原差,跪下稟道:「小的兩個奉老爺之命,捉拿魏臨川,魏臨川不得到案。」

  知縣將驚堂一指罵道:「你這兩個賣法的奴才,得了魏臨川家多少銀錢,賣放了他。」

  將一筒簽往下一倒,兩邊眾役吆喝一聲,兩個原差稟道:「小的怎敢賣放老爺的法,因花府家人說:『魏臨川是我家大爺差往別處去了。』老爺要拿魏臨川到案,除老爺發名帖到花府去要魏臨川,才能到案對質。」

  知縣道:「這是花府的家人當面對你們說的麼?」

  原差道:「正是!」

  知縣道:「本該重責你們。」

  原差道:「願受責。」

  知縣道:「權且恕你們一頓板子。」

  原差磕頭謝過老爺天恩,就站立一旁。知縣對花能道:「本縣做了一個地方官,一個光棍百姓都拿不到案,叫本縣如何審問?你家公子惟恐魏臨川到案,審出情由。其實不妨,本縣自然回護,胡塗審過就罷!」

  花能又打個千兒回道:「魏臨川實系小的主人差往別處去了。」

  知縣笑了一笑,也就不問了。忙問:「馮旭,你為何殺死花府公子的愛妾?從實招來,免受刑法。」

  馮旭道:「老父母在上,容生員細稟,實系冤枉,這都是花文芳做成圈套,害死生員,方能奪得生員的妻子,只求老父母詳察。」

  知縣微笑道:「只怕你的衣冠已經革出了,還稱甚麼生員父母?」

  馮旭聽見衣冠已革,嚇得魂不附體。忙道:「老父母大人,實在難招。」

  孫知縣暗自忖道:「他不轉供,怎麼好放通詳,於是假意道:你不受刑怎肯實吐,遂吩咐夾起來,眾役將馮旭略套一套又問了幾句供,就暫且松刑帶去收監,正是:

  當堂若不行方便,如入寶山空手回。

  知縣吩咐刑房,連夜將馮旭各情節承招,定了流徒一千裡外之罪,速速做成文書通詳。刑房書吏連忙答應,又將錢林帶上細問一番,與前口供一字不改。理該釋放,權且寄監,候通詳後定奪,知縣退堂不題。

  再言花能回到相府,將官覆審,要拿魏臨川的話,說了一遍。花文芳聽了大怒道:「這個狗官如此放肆,將錢林釋放到也罷了,不過我想他妹子,那馮旭只問了個徒罪,馮旭不死,月英怎肯嫁我。這個狗官豈不把我大事弄壞了?」

  魏臨川說道:「其實可恨!」

  花文芳道:「還要到世兄那邊去走一遭才好,錢塘縣狗官怎麼只定他流徙之罪,又將錢林釋放。如此欺我,此恨怎消,罷了,罷了。等我將馮旭之事結果,再將錢塘縣狗官,叫都堂世兄將他官壞了,方才出我心頭之恨。」

  想罷道:「必須到世兄那裡去。」

  魏臨川道:「一定要去才好。」

  花文芳隨即吩咐,打轎伺候,家丁拿了名帖,文芳上轎,二次去見都堂。

  也不知可能害得馮旭否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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