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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回 出桃源散人歸合浦 泊江塹梅萼會盈盈(1)


  散人自得秦中來信,深念其女桃夭之事。尋思賽桃源無可與偶,遂決意歸合浦。盈盈聞之,不茶不飯,暗自憂煎。彩蘋曰:「悲歡離合,自古難全。姊姊既信得過石生,石生豈信不過姊姊?況那和尚詩中明說著:『求鳳入五羊』。將來石生必有入粵之行。我們回去亦屬預定。」

  只數言,將盈盈無限愁腸豁然盡釋。

  散人擇日束裝。拈花與居民聞知,俱來送行。散人作書付拈花曰:「僕還鄉念切,不及待和尚返錫,數字留別,煩為轉達。」

  拈花敬諾。行期既定,盈盈率彩蘋到齋,將壁上黏貼詩畫盡行扯去,獨將石生所書對聯用水口巽濕,揭下收藏。

  盈盈倚窗櫺憑曲檻,對幽花撫修竹,慨然歎曰:「十餘年賞心之處,一旦舍之而去,情何忍也!」

  彩蘋曰:「我見那和尚帖內說『欲見朗磚,三登繡嶺』,知他明歲必來。姊姊何不留詩壁上,使石生見了好謀入粵。」

  盈盈甚喜,題寫於壁雲:

  楚雲遮不住,一葉下西風。
  夢斷雄關外,魂留香閣中。
  要盟堅白首,素壁表丹衷。
  早奮青鸞翼,遄飛合浦東。

  散人遂於是日東發,率婦女登舟,鼓動木蘭。盈盈回望繡嶺,黯然淚落。母曰:「怪你不得,從小在這裡生長,倒像是離了家鄉!」

  舟出溪口,順流一葉,其快如飛。一夜,舟泊江塹,有小舟後至,附泊船邊,即梅萼赴粵之舫也。時積雪初霽,寒月映波,盈盈與彩蘋出坐船尾,見鄰舫悄無人語,惟有江聲月色做弄寂寥。盈盈回顧久之,抱住彩蘋曰:「對此淒涼景況,使我心魂如失。」

  彩蘋曰:「進去睡了罷!」

  盈盈曰:「睡與坐一樣,再略消停一會。」

  彩蘋曰:「日裡聽見老相公說,前途有個庾嶺,我們還要過那嶺去。遠一步,替姊姊愁一步。一往東,一往西,幾時得有會面日子?」

  盈盈長籲曰:「自恨離群飛不去,淒淒片影落沙洲。」

  梅萼臥不安枕,耳邊唧唧噥噥,分明聽見詠其雁圖贈別之句,驚起開蓬,見二女露坐,亦低吟曰:「青女素娥俱耐冷,月中霜裡鬥嬋娟。」

  彩蘋背坐曰:「這空江上那裡來的一陣寒香?」

  盈盈曰:「鄰舟有女子吟詩。」

  彩蘋回身曰:「雷門前誰在這裡敲布鼓?」

  梅曰:「布鼓藏得不牢,被人竊去了!」

  彩蘋不知所云,梅問曰:「你們從那裡來?」

  彩蘋曰:「我們從荊南繡嶺來。」

  梅喜曰:「正欲一訪繡嶺消息,何幸不期而遇!」

  彩蘋曰:「你怎麼知道繡嶺?」

  梅曰:「我從龍湫來,見過那圖。」

  盈盈訝曰:「龍湫是石生故里。」

  梅曰:「那個石生?」

  彩蘋曰:「你既見過繡嶺圖,就該曉得這人!有個蓮峰可認得麼?」

  梅曰:「我只在他東鄰第幾家,怎不認得?」

  彩蘋曰:「你可知道他如今在哪裡?」

  梅曰:「他母舅山總戎招他入陝,離家半載,陝內招書又到。正在驚惶,誰知隨後到陝,即有回書,說迷棹入楚,在繡嶺逗留數月,家中才得放心。」

  彩蘋曰:「這話纖毫不差。」

  盈盈曰:「還有話動問,意欲相屈過舡一敘,可使得麼?」

  梅聽二女之言,並誦己之詩,知石生書內所雲聯姻繡嶺,必是此女。遂取嶺圖藏入袖內,悄過鄰舟。時兩船之人俱已鼾睡。梅與盈盈促膝而坐。彩蘋睇視二女曰:「是巫山?是月殿?何意嫦娥得逢神女?」

  二女執手相看,亦各驚喜。盈盈問曰:「姊姊既與石生為鄰,知他家內還有何人?」

  梅曰:「他家中只一老母。」

  盈盈曰:「可知他曾否牽絲?」

  梅曰:「龍湫地面誰不喜得他為婿?怎奈他遴才選貌,比棘闈取士尤嚴。那些有一無二的都被他看做落卷,竟沒一人中式!」

  彩蘋曰:「這等說,你想是他家遠鄰,不知詳細,他現與山姓諧姻,怎說無人中式?」

  梅曰:「這事我也略聞:山家欲求坦腹已非一載,那女子無緣,石生固辭不允。他幾時有諧姻之事?」

  彩蘋向盈盈曰:「他這話與那姓松的如出一口,那封書是假無疑。」

  梅曰:「可是他故人松月波麼?」

  彩蘋曰:「便是。你這鄰舍真不是冒認的。」

  梅曰:「這人為尋訪石君,原來他也到過繡嶺?」

  盈盈曰:「松君來時,石先生已入秦。他訪知此信。也往秦中去了。」

  梅曰:「聚談半晌,意忘了請教姊姊貴姓?」

  彩蘋曰:「我們姓水。」

  梅曰:「舟中還有何人?」

  盈盈曰:「老母清氏,家君散人。」

  梅曰:「姊姊雁行幾人?」

  盈盈曰:「高堂二白,只妾而已。」

  梅曰:「這位姊姊呢?」

  盈盈曰:「侍兒彩蘋。動問姊姊貴姓?」

  梅曰:「妾也姓水。」

  彩蘋曰:「原來是一家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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