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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妙婢燈前雙遣候 纖蛾月底乍相逢(1)


  彩蘋入戶,盈盈曰:「其來速,得毋曳白乎?」

  彩蘋曰:「怪不得他誇口,見了題目,提起筆如白波卷帥,頃刻終篇,竟同夙構。我當真點了炷香兒,還留著一二寸。」

  盈盈在燈下從頭看畢,喜曰:「詩同謝朓之清,賦敵相如之麗,真仙才也!」

  彩蘋曰:「自古才人未必子都,美士難同曹植。不知怎樣爺娘,生得這般全美。」

  盈盈反復吟詠,讚不絕口。彩蘋乘機進曰:「他說此卷必然見錄,叫姊姊莫忘題後之言。」

  盈盈半晌無語,彩蘋不敢再道。

  次日,彩蘋啟戶,剛行出門外,忽清氏看見問曰:「你走出去做什麼?」

  彩蘋曰:「到山子後摘朵花來換瓶。」

  清氏曰:「前日吩咐這門不要開,對盈盈說,以後管教他不許開這門!」

  石生自賦詩之後,滿望得個佳音,反弄得數日不聞聲息。心下彷徨,搔爬不著,忽覺身上寒剌剌,坐立不穩,躺在床上。彩綠送飯進房,生令持回。散人和清氏知生身上有疾,俱不安心。盈盈聞知,謂彩蘋曰:「你和彩綠同去看看。」

  彩蘋叫彩綠立在門外,獨自進房。生曰:「子何一去竟同黃鶴?」

  彩蘋坐在床邊雲:「自那晚別去,次日就要來回話。卻才開門出來,被院君看見,險遭譴責。這幾日不敢走動,适才聞知先生有恙,姊姊遣妾前來探望。先生是何貴恙?從何而起?」

  生曰:「蒙盈娘雅愛,心甚銘刻。我自那晚之後望你不來,心如膏火,憂煎成疾,動問前事如何?」

  彩蘋曰:「姊姊見詩,十分傾倒,妾提箋尾之言,他卻低頭無語。」

  生曰:「求彩蘋姊從中做美,倘能一面,當圖厚謝!」

  彩蘋曰:「前蒙賜玖,尚未歸璧,先生切勿言此,且待妾緩圖。先生宜將息身子,夜深了,我回去罷!」

  生曰:「千萬早賜回音,免懸望眼。」

  彩蘋應諾,與彩綠轉入房中。

  盈盈問:「是何病?」

  彩蘋籲雲:「病根兒在他心上,問他也說不出來。」

  盈盈低徊良久,不復再問。

  次晚,複遣彩蘋往候,彩蘋曰:「姊姊只差我去,添他個小不自在。石生只求姊姊垂一垂青眼,彩蘋便踹斷了書房門坎,也不如姊姊走一遭兒。」

  盈盈作意曰:「我怎麼好去?便依你說,也不能好了他的病!」

  彩蘋曰:「假如能好,姊姊肯去麼?」

  盈盈無以應。

  彩蘋複到書房,生欣然攜入坐下。彩蘋問:「先生貴體如何?」

  生曰:「自昨晚共話,且喜病魔退舍。不知相托之事可有佳音?」

  彩蘋曰:「妾屢將言語探他,雖然不應,亦無慍色。妾微窺其意,似非拒之太甚。但從來玉女金仙豈能一召即至?必圖一晤,宜再以詩投之,這竹林中包一現慈悲妙相。」

  石生大喜曰:「聽卿之言,賤恙如風捲殘雲,片時掃淨。」

  遂作詩雲:

  深谷有佳人,相去剛咫尺。
  詩情既已通,玉貌何終隔?
  腸如流水回,思等太行積。
  願借金蓮花,映我苔痕碧。

  彩蘋曰:「情詞剴切,見時必有喜音!」

  生曰:「果得相逢,皆卿之力,異日當圖畫淩煙以彰懋德。」

  彩蘋持詩笑別回房。先言:「生病已愈。」

  盈盈色喜,即問:「手持何物?」

  彩蘋笑曰:「這又是他的拙句,帶便一時帶來,生怕姊姊見責。」

  盈盈接來看畢雲:「這生耐煩,又來纏擾!」

  彩蘋良久曰:「依我看來,若非深惡痛絕,纏擾終無了期。」

  盈盈色阻。彩蘋曰:「但是這幽谷窮岩才人絕跡,幸天遣生來到我家,相去只間花隔竹。姊姊既愛其才,何如一踐前言,使他也見姊姊憐才真切!」

  盈盈俯首曰:「言雖如此,倘風聲漏泄,涇渭何辨?」

  彩蘋曰:「除卻中天月,還有誰知?」

  盈盈色解。晨起亦題一箋詩,令彩蘋持送。

  彩蘋見詩,欣然送至書房。見門尚未開,從窗隙中彈入,即便回身。生起開窗,見詩雲:

  彩筆如椽鼎可扛,探閨一見已心降。
  今宵擬共嫦娥約,同載冰輪到碧窗。

  看畢,如綸音降自九重,欣喜欲狂。時曉日方起,生向日祝曰:「安得移天手旋轉東西,你便從此而落!」

  捱至亭午,覺此日倍長,量著階前日影,百般難得移動。又將銅瓶內換上鮮花,筆中頭拔去髡管,收拾得硯幾清妍,簽軸齊整,意料金釵客今夜穩來,好備清賞。盼到夕陽已落,檠火初紅,心內愈加急切。又慮散人到齋,只得在房中坐待。

  等到初更將盡,寂寂園亭並不見些影兒動,但聽得園中颯然一響,便喜得心上陡然一驚,悄然行到角門外側耳靜聽,平日猶聞笑語,是夜聲息俱無。起望庭內,見窗扉俱闔,寂若無人,一庭明月浸著幾個花盆。有個小小花貓睡在牆角邊綠瓷墩上。石生大異,回到房中取詩細看,自謂無差,又疑:「難道是彩蘋戲弄?取前日詩題對看,字跡又皆出於一手。坐待片刻,複到牆角窺探,依舊悄然,真弄得垂首喪氣。又倚著湖山呆呆坐了半晌,神情昏倦,不覺蒙矓睡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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