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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松月波攜酒玩芳菲 石蓮峰賞花遇梅柳(2)


  松曰:「今日邀他來看花,有個薄柬擺在亭子上,屈你二人坐坐。」

  梅雲:「菖蒲花難得開的,怎好叨擾?」

  二人轉到亭上,松向生雲:「你教擒一個,我擒了一對來了。」

  雲曰:「方才到你家撒了個空網,好不沒趣,誰知你們先在這裡等了!」

  指生向梅、柳雲:「這就是盟弟石蓮峰。」

  梅覷生雲:「月車郎不期而遇,沒有帶得果兒來,怎好?」

  石生初傍溫柔,不禁二妓低鬟偷覷,反覺羞澀無語。松曰:「蓮峰放老氣些,抬起頭來,索性讓他們看個飽。」

  生曰:「花魁在前,自覺形穢。」

  二女含笑。

  酒過數巡,雲曰:「座中冷落,等我行一令。」

  松曰:「且慢,先讓我行個流星趕月,大家吃幾杯,再讓你來!」

  生曰:「阻他的令,先罰一杯。」

  松曰:「該罰。」

  即舉大杯自斟,雲奪住曰:「好便宜,我倒恕你,就依你行。」

  遂將酒斟齊,連飲數巡,杯到梅萼,梅雲:「這個急三槍來不得了。」

  松濤催起板來,梅雲:「讓過這一杯罷。」

  松曰:「不能。」

  梅立起,持酒向生雲:「石相公借一杯。」

  生方欲接,松濤隔住雲:「蓮峰不害羞,誰敢借?」

  柳雲:「不過一杯酒,受人挾制,就幹了罷,要醉也用醉,說不得。」

  雲曰:「還是你爽快。」

  梅萼一飲而盡雲:「松相公好狠。」

  柳雲:「你這樣重他,他背地裡叫得你好聽哩。」

  梅曰:「由他呼牛也得,呼馬也得。」

  松曰:「不錯!一般都是被人騎。」

  雲曰:「馬背不如牛背穩。」

  梅曰:「雲相公,你也看他的樣。」

  生曰:「籠碧好起令了。」

  雲曰:「我的令要古詩一句,內帶筵上一物,又要合著園中時景,行遍了搜令飲酒。」

  松曰:「就來,只是要認定一物,然後念出詩來。不許詩兼二物,也不許詩異物同。」

  生曰:「這個自然。」

  松曰:「還有句話,不論詩詞歌曲。」

  雲曰:「這卻不能。」

  柳曰:「讓他些罷。」

  松曰:「還是你寬。起令的先來,要順行,第一是蓮峰,我收令。」

  梅曰:「石相公底下是我。」

  雲曰:「蓮峰快哉!」

  松大笑。柳曰:「開口慣教人捉錯。」

  梅曰:「我是無心的。」

  松顧柳曰:「你倒在我的上面。」

  雲、石亦大笑。

  梅曰:「不要攪場,又阻住令了。」

  雲曰:「我先認了雞。」

  松曰:「詩來。」

  雲曰:「杏花唼喋青頭雞。」

  松曰:「先錯起,這偏是只白母雞,怎麼說他青頭!罰了一杯,我替你說個『翠羽花冠碧樹雞』。」

  生曰:「我認的酒,『紅白低枝拂酒杯。』」

  松曰:「石相公底下的來。」

  梅曰:「到我了,怎麼處?筵上有的尋不著詩,詩上有的又合不著景!」

  柳曰:「我教你認了魚,這魚很肥。」

  梅曰:「我就認了魚,『桃花流水鱖魚肥』。」

  松、雲齊向柳曰:「多嘴!該罰不該罰?」

  柳曰:「罰則不甘,要我吃就吃一杯罷了。」

  飲畢曰:「我認了燕窩,『燕蹴飛花落舞筵』。」

  松曰:「好吃的都搶去了,這一味豬舌沒人睬他。其名不雅馴,斯文難言之。我偏認了他。」

  柳曰:「詩來。」

  松曰:「沒有詩,《戰國策》一句『舌在足矣』!」

  合座大笑。柳曰:「這舌是什麼舌?」

  梅曰:「還是你口裡的,還是這盤內的?」

  松曰:「倒是你的長舌。」

  向雲、石曰:「我不過少個『豬』字。」

  指柳雲:「他方才那窩兒也藏在底下。」

  柳曰:「你單找著我。」

  雲曰:「若罰酒,就便宜了他。只要他說過,我們且吃個冷落杯。」

  松曰:「這一句不作數,方才的『翠羽花冠碧樹雞』難道也算不得?」

  柳曰:「不許詩異物同是誰說來?」

  生笑曰:「真真為法自斃。」

  松曰:「不要忙,待我看看,雞鳴了,鴨還睡著,換他句《西廂》,『嫩綠池塘藏睡鴨』。」

  梅曰:「這一句倒換得好。」

  松向二女曰:「令完了,把衣帶放鬆些!讓他這青頭雞好搜。」

  柳曰:「你也該說夠了。」

  雲曰:「我詩中暗藏一種名花,一樣顏色,梅姊的有名無色,柳姊的無色無名。」

  指松雲:「你的有色無花,蓮峰花名不見,顏色又重。」

  大家照令飲酒,松曰:「你這『青』字是單詠雞頭的,與杏花無涉,這雞頭便讓你唼喋了,也該吃一杯。」

  眾各飲畢,起行花下。

  生顧二女曰:「人面與花容竟媚,使人應接不暇。」

  梅曰:「此花豔,驚郎醉目也。」

  柳絲折取玉樓子一枝,笑向石生索詠,生轉讓松、雲,松曰:「不要推人,辜了他來意。」

  遂令小奚展箋,石生迅筆書成一律:

  半若瓊瑤半若礬,古今人見辨分難。
  三春香散風情好,五夜光浮月色寒。
  玉樹無塵誠可愛,雪英有影最堪看。
  幾回獨倚闌幹外,疑是枝頭帶佩珊。

  詩成,二女相對色喜。持酒斟杯進生曰:「詩淩元白,字壓鐘王,夙慕錦心繡口,果然名下不虛。」

  生接杯曰:「興來書自聖,醉後語尤顛,不要見笑。」

  雲曰:「昔日李供奉沉香亭醉後賦詩,帝使太真捧硯,為千古文人豔羨。今日召我園石蓮峰得句,僥倖二美捧觴,可續前人佳話。」

  松曰:「局面雖像,只可惜這詩是吃了李太白的尾子骨做的,有些屁氣。」

  眾皆大笑。生曰:「閹奴曉得什麼?快替我脫靴!」

  諧謔半晌,複將酒肴移近花下,席地而坐,追歡竟日。忽暮雲冉冉,細雨空蒙,遂一同攜手出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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