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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覿面驚奇疑是疑非魂欲死 題詩達意半真半假舌生蓮(2)


  又舉筆題一首,送與公子。公子與父親同看,只見題的是:

  事不求明眉豈舒,和予轉輾得多躇。
  懇求指示人誰姓,恩大如天天不如。

  公子看畢,見他要和詩之人,一時難於措辭。因想了一首,遂依原韻和了一首。寫完送與許繡虎。繡虎同居行簡看去,只見上寫的是:

  曾聞人和實心舒,又得傳言在耳躇。
  今夕不談底裡事,看花酌酒快何如?

  居行簡看完,含笑道:「據小兒詩中,必知和詩的消息,且慢慢商量,以花酒為歡。」

  因叫左右篩酒,許繡虎不敢再言,遂歡飲多時方散。居行簡同公子入內去。許繡虎亦歸書室。因飲酒過多,也自睡去。

  到了次日,眼巴巴等公子出來,問明端的,不料竟不出來。欲著人去請,又才初次相識,一時不便,只得空等一日。不期一連三、四日,絕不出來。心下著急,因走到園中亭上獨坐。因暗想道:「我看他料必多情。向來他還在外訪尋好友,怎麼與我一面之後,絕跡不出,待我又如此寡情。」

  忽又想道:「莫怪他待我寡情,畢竟是我才貌不如他,不能入他之眼,不足使他景仰,以致如此。想是我前日唐突了些,不該題詩,還藏拙。今題了這幾首詩,倒被他看輕了。怎怪他不是這般冷落?」

  又轉想道:「我今細想他詩中,何必羨相如之句,看來看去,只這一句想來,還可入得他眼裡。或者他連日有事,不得工夫,也不可知,豈是無情之輩?這是我多疑,作此呆想。正合古人雲:『想得人心越窄。』」

  正想不完,只見前日那個小童在竹林後走來,手中拿著東西,走上亭來,笑道:「老爺,夫人因知相公獨坐園亭賞玩花卉,故特遣小童烹送好茶與相公吃。」

  許繡虎說道:「我在此蒙老爺、夫人如此厚德,感不可言。我今問你,為什這幾日再不見公子出來?」

  小童道:「公子出外多日,夫人要他在內將息,不許會客講談,要費精神。适才已曾稟過老爺、夫人,方許他出來與相公閑敘,故此先著我送茶來。」

  許繡虎道:「原來你家老爺、夫人這般愛惜公子。」

  說未完,早見公子在竹林中飄然曳裾而來,許繡虎連忙趨迎出亭。居公子將手一拱道:「高賢在邇,不能朝夕接見以啟愚蒙,何自惰也!」

  許繡虎也打一拱道:「駑駘庸碌,頑石無攻,幸蒙不棄,得以琢磨,何其幸也!」

  二人同上亭來,對面而坐。

  小童送過茶來,二人飲畢。各自吐露才華,彼此十分欽敬。十分可愛。居公子因問道:「老世兄人才迥出尋常,萬萬應有天姝以樂琴瑟。又為何遠涉吳門得與小弟路遇,以致來訪雲間,幸得家嚴相引,不負訪尋之意。但緣小弟枋榆無所取材,空負訪尋之念。每一尋思,殊覺抱慚也!」

  許繡虎道:「小弟心事向無一人知者,今對知己敢不露呈。固思天地間,有物必有則,有人必有偶。若物不得其則,人不得其偶,物非其物,人非其人矣。弟雖不才,然亦往往自忖,乃不俗之物,但耳目之所見聞者,大都才無織錦 、貌乏潘安。往往抱著必要擇友、選配,要求其男而能與我稱朋作友、要求其女可以與我此唱彼和者,絕不可得,是以虛度十九,友無一人,尚然『有鰥在下』。又不意被世俗不諒,不是相邀樹立詞壇,就是願言婚好。但自謂此身終不可失。倘或一時不察,誤遇匪友,或結非緣,此所謂一失足兮千古恨。存心如是,往往為友斥棄,因婚受辱。」

  公子問道:「濫交,士君子所鄙,無足怪者,但婚姻亦人所當重,然亦豈無一當?畢竟還是老長兄才目太高,是以寡合。請問世兄辭婚、願婚,亦人世之常,又為何辭婚受辱起來,這是什麼緣故?」

  許繡虎道:「只因敝地有一塚宰,姓來,字應聘,慕弟才貌,他生一女,屢托人來議親,小弟固執偏見,因耳未聞其才,目未睹其貌,再三力拒,塚宰尚不見責。不料其子欺弟孤寒,恃強搶劫,因禁內室,若不成親,必欲置弟于死。虧得塚宰夫人見憐,黑夜放出,得逃到家。又慮他勢焰追尋,恰值家叔見召,遂趁此機會進京。故此路過吳門,恰遇世弟,願結為友,遂訪尋至此。誰知難遇,只得寓言寺壁,心中望以為得相逢良友。不期屬和詩者,又是一人。見詩屬和,具風雅而唱酬者,往往不乏,而奈何和之者落款不留姓而留名,亦風雅騷人之人常有,而奈何留名之有異,以致欲訪之而不能見,欲求其名而無路。日走彷徨,疑男疑女,兩具於心,幾不願生矣!幸遇年伯牽引到室,而室中競有寫錄者。及問年伯,而年伯不知,要等世弟回來。及至相逢,與吾弟花下一見,不敢明問,只得題詩相懇,而世弟又以花下不談底裡,只得堅忍於心,以圖再問。不期世弟一會之後,連日不出,弟在室中度日如年,今喜得蒙賜見,大快吾心。請問世弟,這位和詩者,名叫掌珠,端的是男?還是女?願明以告我。可能與我一見,以男為友,女為牽絲否?」

  居公子聽了微微一笑,然後說出。只因這一說,有分教:

  天上碧桃原有種,人間樂事必多磨。

  只不知這許繡虎可望得見掌珠?以成婚室否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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