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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尋舊盟竟成畫餅 控匪赤反自招災(2)


  逢玉大喜道:「若得賢卿肯相送,大恩大德當銘肺腑。」

  三人說得投機,直講到四鼓,才勾肩迭股而睡。正是:

  情因款洽言難盡,話不投機半句無。

  次早起來,取路緩緩搖船,望博羅來。凡遇市鎮必買酒買肉,與逢玉淺斟低唱,極綢繆之致,夜則三人共鋪,暢魚水之樂,如此者非止一日。已到博羅,大女郎對小女郎道:「阿妹陪郎坐坐,待奴買些酒肴來與郎餞行。」

  去不多時,帶著岸上一個夥家,提著一壇紹興酒,攜了許多果品之類到來放下,叫小的烹調起來,擺滿一船。請逢玉上坐,二女左右相陪。飲至數巡,小女郎以手搭在逢玉肩上,把星眸斜視著逢玉唱道:

  官人騎馬到林池,斬竿筋竹織筲箕。筲箕載綠豆,綠豆喂相思。相思有翼飛開去,只剩空籠掛樹枝。

  小女郎唱完,大女郎蹙著眉道:「阿妹怎麼唱出這歌來!待為姐唱爾聽。」

  雲在水中非冐影,水流雲動非冐情。
  雲去水流兩自在,雲何負水水何縈!

  小女郎低頭嘻嘻而笑,逢玉不覺泣下。大女郎取巾與逢玉收淚道:「阿妹戲言,郎何認真!」

  逢玉道:「小生誠負二卿,但卿若能從小生東歸,小生頗有家私,盡供養得起,不識二卿意下如何?」

  大女郎搖著頭兒唱道:

  撥棹珠江二十年,慣隨流水逐嬋娟。
  青萍下種君莫種,煙雨堪憐君莫憐。

  逢玉拭淚道:「賢卿高致,小生不敢強,但後日小生欲來相訪,卿仙蹤縹緲,叫小生何處問津?」

  大女郎道:「郎不必來訪,奴兩個異日自會來尋郎。」

  說畢就寢。次日,二女各出白銀十兩相贈,逢玉灑淚上岸,二女撥開艇兒自去。正是:

  人心未嘗同,不可一理區。
  宜各從所好,未用相賢愚。

  話說逢玉別了二女,取路望梅花村來。行了數日,一陣香風過處,現出沒上沒下、粉雕玉琢一般的梅花來。逢玉不勝感歎道:「去年到此,青子滿枝綠蔭遍地。曾幾何時,梅花再發,又別成一個境界了!」

  逢玉此時也無心玩景,飛跑至張家莊來。到了莊前,見一所莊院被火燒得七零八星,牡蠣牆倒在一邊,只剩東邊一間,又戶破窗倚,寂無人聲。逢玉心中老大驚疑道:「難道岳父待我不至,逕自搬移去了不成?只是怎麼連房子也放火燒了?」

  正驚疑間,破戶呀的一聲響,走出一個後生來,拱手問道:「相公何來?到此何干?」

  逢玉忙作揖道:「小弟黃逢玉,去歲四月到此,蒙岳父張秋谷把令愛配小弟,約弟到從化訪親回來,就同弟搬移到敝縣居住。小弟因事拘絆,直到今日才回,不知岳父幾時搬去,連房子也燒了。兄是何人,卻住在此?」

  那後生聽了,放聲大哭道:「原來兄是吾妹夫!弟張志龍,六月由廣西回來,房子已燒了,訪問鄰人,方知家父母及妹子,本年三月,已被豐湖何足像同饒有,引火帶山賊來劫擄去了:「逢玉大驚道:「兄可曾到彼探聽下落麼?」

  志龍道:「弟雖去來,只是賊巢深邃,無路可通。回來氣憤不過,就到府縣告理,怎奈何足像手腳甚長,著人在官府處使了銀子,官府都不准審理。妹夫到來甚好,怎麼設個計來救取父母妹子則個!」

  說畢又哭。逢玉聞言,以身投地慟哭道:「天乎!黃逢玉何罪,直使我所遇皆窮,一至於此!」

  兩個哭了一會,志龍扶逢玉進破屋裡,取張折腳凳與逢玉坐下,炙些粥來與逢玉吃。逢玉那裡吃得下,兩人相對坐至二更,逢玉道:「明日莫若同兄到軍門去告,並求發兵征剿,方能有濟。」

  志龍道:「小弟帶回些銀兩,兩次告理,使費已盡,欲往軍門,無盤錢奈何?」

  逢玉道「小弟蒙友人贈白銀二十兩在此,明日便同兄去告。」

  商議定了,解衣就寢。逢玉既傷張小姐,又慟李公主,伏枕流涕,那裡睡得下!挨至天明,梳洗畢,志龍收拾鋪蓋,同逢玉出至河口,搭船到省。尋下寓所歇下,逢玉寫起狀子,候得督府出衙拜客,守在轅門等候督府回來,將狀遞上。

  督府收了狀子,進至衙中,把狀來看,開頭看見黃逢玉三字,就把狀來掩過,丟在一邊,顧左右道:「與我喚那告狀的黃逢玉來!」

  此時逢玉尚在轅門,聞督府吊問,忙整衣進去跪下。督府問道:「爾就是黃逢玉麼?」

  逢玉叩頭道:「童生正是黃逢玉。」

  督府道:「嘉桂山招親的就是爾麼?」

  逢玉又叩頭道:「不敢,因李公主苦苦相求,童生不得已應承的。」

  督府又問道:「天馬山招親的亦是爾?」

  逢玉見督府同到此,聲色俱厲,只得又叩首道:「天馬招親,因童生訪親至彼處被擒,強把其姐梅映雪招生,生知其系叛賊,佯應承了,近日乘空,才逃得出來,望大人鏡察。」

  督府把棋子在案上一拍道:「羅旁萬迭重山,他不放,爾怎逃得出來!明明交通瑤人圖謀不軌,今代他出來做細作,還敢大膽來軍門告狀,著實可惡!」

  逢玉連連磕頭道:「其實二處,皆為所誘,非小人有心!」

  督府大怒道:「天下許多人他不誘去,偏偏來誘爾一個?爾這狗才,不打如何肯招!」

  喝令左右把逢玉放翻在地,褪去褲子,親起來指定道:「須重責這狗才!」

  左右答應一聲,一棒無情棍從半天裡打下來,一氣打了二十棍,打得逢玉皮開肉綻,死去移時方醒。督府吩咐左右:「與我押至南海縣,審問了勾引反叛情由,申文來奏請斬首!」

  左右答應一聲,也不管爾走得走不得,把鐵索套在逢玉頸上,如狼如虎扯著便走。張志龍在外面,聽得人聲宣揚出來:督府拿著天馬山奸細黃逢玉,已解去南海縣審問了。志龍不知就裡,驚得魂不附體,連夜逃出城外。次日,欲進去探聽的實,又恐一網打在局中,只得拋了逢玉逃回梅花村去了。正是:

  無可奈何收抬去,長使英雄淚滿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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