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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喬公子瞞不到底現還原相 假夫人巧飾眼前裝出真腔(2)


  兩邊俱已準備,只有暴文心下有些躊躇不安:欲要仍叫王代去娶,父親又自坐在廳上看發轎,無法挪移;欲要自去親迎,又恐怕辛家看破了行藏,辛小姐又刁難起來,弄一場沒趣。只得又與江邦商量。

  江邦道:「今日決代替不得。公子只好推說腚痛,不便騎馬,竟坐一乘大轎去親迎。坐在轎中,任他相請,只不下轎,便看不破行藏了。等娶到了家,拜過天地,送歸洞房合巹,再揭去蓋頭,就認得真時,便也跳不去矣。況公子自會調停,料她不變。」

  暴文聽了,方才歡喜道:「有理有理。」

  到晚娶時,竟僭坐了父親的八人大轎。一路花燈夾道,照耀得就如白日一股。笙簫細奏,金鼓齊鳴。知府烏紗吉服為媒,先去通言。其餘二府三府四府並知縣,又並合營有職將士,俱騎馬跟隨在後面陪娶。不多時,到了辛衙。辛祭酒也是烏紗吉服,兒子是儒巾藍衫,迎到門前,請新郎待茶。再三苦請,新郎只不下轎。

  新郎雖不下轎,然請新郎的家人已明明窺見新郎是前日的管家矣。早暗暗報知辛小姐。辛小姐聞知,又細細叮囑了綠綺許多說話。辛祭酒見請新郎不肯下轎,便請陪娶各官待茶。各官見暴公子不下轎,恐誤了良時,便也不下馬了。喜樂在門前不住的吹打,火藥不住的在門前頻放,掌禮人又不住稟催。又延挨了半晌,方聽得後廳隱隱一派哭聲。

  新人已上轎,抬將出來。眾執事見新人已上轎,便分排逐隊而行,中間擁護著新郎的轎在前,新人的轎在後,路旁觀看的,無不贊羨繁華。

  不多時娶到,同抬至大廳上,就有伴婆攙扶出來,同拜了天地,又同拜了公公,又夫妻交拜了,然後擁入洞房,共飲合巹。此時房中已備了兩席酒筵,東西對坐。

  二人坐定,伴婆就請揭去蓋頭的錦帕。暴公子見揭蓋頭,心下小鹿一撞,恐怕看見,要變顏色理論。不期蓋頭的錦帕才揭起,假小姐一眼看見了暴公子,便忍不住失聲一笑,忽回頭對著從嫁來的兩個丫環低低耳語。

  暴公子看見假小姐笑而不怒,心先放了一半,因大著膽問道:「小姐為何見我失笑,莫非疑我不是真公子麼?」

  假小姐但只笑而不答,卻又回頭與從嫁丫環耳語。那丫環乃走到公子身邊,低低說道:「前日公子假裝家人來考詩那一日,小姐早已看定公子是真公子,那假充公子的不是公子。恐公子笑小姐沒眼力,不識人,故於和詩中先暗暗說破,隨即通知家老爺。家老爺道:『為何如此?』小姐道:『白龍魚服,從來真人不肯露相,故若此耳。』老爺尚不深信。今小姐見公子原是真公子,自信有眼力能識人,故不覺失笑,非有他也。」

  暴公子聽見小姐說真人不露相,到替他將一場醜俱遮瞞過了,不勝之喜道:「這等說起來,小姐不獨丰姿美麗是仙人,而明眼高識竟又是神人了。但更有一說,前日充我的假公子,人物也還清俊,小姐為何看不中意?」

  丫環道:「小姐一見話,就對家老爺說,那人雖外皮清俊,卻骨肉寒薄,是個賤相。因贊公子是個有福之人,故和詩第二首末句雲:『便指捉刀如捉筆,勝於優孟美人妝。』」,暴公子道:「捉刀怎是贊我?」

  丫環道:「小姐說,昔三國時,外國遣使臣來朝見魏公曹操。曹操恐貌不揚,因選一豐偉者代之。而自捉刀,立於其旁。那使臣見後,曹操因叫人問魏公人品如何,那使臣道:『魏公雖雅望非常,然床頭捉刀人,真英雄也。』曹操聽了大驚,服其識人。今小姐見公子假充家人。故以捉刀相贊。」

  公子道:「優孟又是何說?」

  丫環道:「小姐疑那假公子像個戲子,故曰優孟。」

  暴公子聽了這些話,直覺得滿身癢毛都被她抓到,哪得不喜?因說道:「小姐眼睛怎如此精明?那假充我的果然是個梨園。」

  隨叫侍妾奉酒道:「我暴文自慚粗俗,恐難親近玉人,不料轉蒙小姐錯愛如此,真前緣也。誓結髮齊眉,斷無二心。」

  假小姐到此時,方自答道:「若能仰望終身,方不負賤妾一番擇婿。」

  二人說得投機。飲罷,便同入鴛幃,受用那顛鸞倒鳳之樂。正是;

  少年得意是新婚,況複多情又有恩。
  今日相逢鴛帳裡,交歡哪得不消魂。

  二人風流得意,不能盡言。到了次日,暴公子來見父親,稱讚辛小姐才美不盡。暴雷見兒子得意,也自歡喜。到了日中,又打發兒子到辛衙謝親。

  暴公子這番來見辛祭酒,又請拜見辛夫人便認為門婿,十分親熱,不住口地稱讚辛小姐的才美。辛祭酒治酒款待。他便盡興而飲,毫不裝腔。

  在揚州住過了幾日,暴雷因要起身,便撥了驛遞的船隻人夫,先送公子夫妻起身回京。辛祭酒與夫人,只得假作悲啼,與「女兒」

  泣別送行。又留戀了兩三日,留戀不住,只得任她去了。暴公子去後,暴雷住不得數日,因軍機緊急,也就去了。正是:

  惡人空使千般勢,淑女佯為三不知。
  娶得夫人稱婢子,歡然猶道是便宜。

  辛祭酒打發了暴雷與暴文起身去了,一塊石頭方才放落地下。因與辛小姐商量道:「一場大禍,幸虧你識巧心靈,偷躲過了。但只愁風聲樹影,瞞不得許多,一朝走漏消息,便是非不小,卻也不可不慮。」

  辛小姐道:「孩兒開此詩社,原非博名,意在擇偶。今兄弟之婚亦已聘矣。孩兒之姻已蒙父親屬意,諒無他說。孩兒何必又播虛名,以招實禍?從此之後,請謹閉閨閣,不復見一人矣。」

  辛祭酒道:「必得如此方妙。且過些時,再作區處。」

  因吩咐家人道:「有人問及小姐,只說已嫁暴公子去了。」

  正是:

  只要牢牢自口瞞,他人耳目又何干。
  爭傳仙子乘鸞去,誰認嫦娥在廣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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