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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近朱者先竊紅香 未來者細商黑漆(3)


  黎青道:「他有數日不來了,他若來時,只一問便知,小姐不須介意。」

  辛小姐因問道:「他與你往來幾時了。」

  黎青道:「也不甚久,只好月餘。」

  辛小姐又問道:「你可知他到揚州有甚事?」

  黎青道:「他說蜀地偏僻,恐無奇才。他雖遊學為名,實欲遨遊天下,自擇才美之婦,而為其妹擇一風流佳婿也。賤妾曾劈他說,你要選人,焉知人不選你。他就誇得他兄妹二人才貌之美,天下無對。若論貌,殊有可觀,但不知其才何如,小姐曾窺其底裡否?」

  辛小姐道:「才不一端,一時也窺測不盡。若但以詩才言之,真我閱人多矣,似他這等敏捷風流,其實一時無兩.不得不讓他誇口矣。他既自誇不妄,則他更誇其妹,亦未必全誣矣。但可惜道路遙遠,不能一會。若果如其言,則吾弟之佳偶也。」

  二人正說不了,忽辛小姐的兄弟辛解慍走了來。看見黎青在那裡,相見過,就問道:「聞得昨日有一個四川女子來入社.詩才甚妙,人物又美,不知果然麼?」

  辛小姐答道:「你怎麼得知道?」

  辛解慍道:「今日在賈翰林家,聽見賈小姐相傳,是這等說,兄弟故來問聲。」

  辛小姐因取那十首《子夜歌》並兩首律詩,與他看道:「你看詩便知。」

  辛解慍看一首贊一首道:「好詩好詩,怎做得這等風流!」

  因問道:「這詩不知是舊做的還是新做的?」

  辛小姐道:「這題目就是昨日賈小姐新議,要做社題的。當面做的,怎麼說舊?」

  辛解慍道:「這等看起來,這女子的是個才女子,可惜我昨日不在家,不曾偷看得一面。」

  因又問辛小姐道:「姐姐可知她今年十幾歲了。」

  辛小姐不及答,黎青就忙應道:「聞得她才一十六歲。」

  辛解慍因問黎青道:「你也認得他麼?」

  黎青道:「這甘非想小姐,我雖不曾見過,甘小姐的哥哥甘頤,卻與妾往來,時常說起,所以知道。」

  辛解慍道:「她哥哥甘頤,是個甚樣人兒?」

  黎青道:「她哥哥是重慶府的秀才,也才十八歲,也是個風流才子。」

  辛解慍道:「既她哥哥是個朋友,煩你相見通個信兒,說我要拜他,相見一面。」

  黎青道:「大相公要會也不難,搜明日見他,就與他說便了。」

  辛解慍又將十二首詩,用箋紙抄了帶在身邊,就出去了。

  黎青因囑咐辛小姐道:「昨日來的這女子,是甘頤不是甘夢,只好你知我知,卻是對外人說不得的。若說了,便要傳出許多不妙來。」

  辛小姐低了頭想一想道:「你這話倒也說得有理,以後有人問,只推不知便了。但你見他須問個明白,他這妹子果是如何。他說已許謝學士公子,想也是謊,俱要留心一訪。」

  黎青答應了。辛小姐又留黎青玩耍了半日,吃些茶果飲食,方放她回家。

  黎青回到家中,甘頤接著就問道:「賢卿去了這大半日,有些好消息麼?」

  黎青笑道:「好消息雖有一半,不好消息也有一半。」

  甘頤忙問道:「好是怎麼,不好又是怎麼?」

  黎青道:「說起來話長,不是一兩句說得完的,須到房裡去慢慢說。」

  二人同到房中,甘頤等不得,又問道:「好便好,不好便不好,怎麼一半,賢卿說了罷,不要急殺我。」

  黎青笑道:「郎君此時,事還未有影響,就急起,若急到事成,也急得好看了。如今且不消急,實對你說罷。那人愛你人物風流,詩才出眾,這便是一半好了。及說破你是個男子,便追悔與你唱和填詞,恐生嫌疑,這便是一半不好了。」

  甘頤聽了吃驚道:「這是十分不好了,怎說一半?」

  黎青道:「又愛又悔,自是一半,怎說十分。」

  甘頤道:「卿情不深,不知其中滋味。若是一片真誠,果愛其人,便死也不惜,又何悔焉。既心懷悔恨,則愛是假愛,有何用處。譬如我之愛她,有若性命,設遭患難,便蹈湯赴火亦必不悔。何況僅一對面,又無人知覺,何至便生怨悵,以此知其不愛明矣。」

  黎青道:「愛雖不悔,然悔亦有淺深之不同。若一味痛懲其人而不顧,此悔則深切於骨,又何恩愛之可言。若相逢非大道,為名教而踟躊,作合涉於邪,因禮儀而悵怏。欲仍前又畏而不敢,欲斷絕又戀而不能。故又憐又惜,又怨又嗔,但恨相親之不偶,第嗟時事之多乖。此妾所謂一半愛一半悔也。若如郎君所說之愛,必逾垣不惜,鑽穴不慚而後可,則是淫女子之行。豈賢媛閨淑之所敢出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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