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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訪青樓喜遇有心人 探香閨開出多情路(3)


  黎青笑道:「此套言也,非出真誠。以妾看來,辛小姐美而才,非甘郎無夫;甘郎才而美,非辛小姐無婦,正好作配。但伊人雖咫尺而遠如天上,尚須大費周折。君若真誠告我,當為君圖之。」

  甘頤聽了,不覺大喜,因離席向黎青深深一揖道:「蒙芳卿義俠相憐,倘有一線可圖,生當銜環,死當結草,斷不敢負心有辜盛意。」

  黎青笑道:「郎君不欲謀見辛小姐?妾慚蒲柳,不敢辱留君子,去留一聽郎君可也。若有所思所圖,須假妾為名暫留于此,容深夜悄然,當為君密圖之。此雖妾之私而實亦郎君之私也,不知郎君以為然否?」

  甘頤見黎青說話有心,又舍此無路,又見黎青韶秀可人,因說道:「得蒙見留,已出望外,何況望外更有他望,鯫生何幸也。」

  黎青見甘頤許為留宿,不勝之喜,因促膝相對而飲。談一回辛小姐之美,又論一回辛小姐之才。二人說得津津有味,吃得密密不休,早不覺日之夕矣。因歇了,起身各處閑玩。及點上燈來,重新又飲,二人說說笑笑,直飲得醺然爛醉,方解衣就寢,同入巫山之夢。正是:

  柳正溫柔花正嬌,相逢恰恰是良宵。
  雲貪雨戀無休歇,不問早知魂已銷。

  二人樂甚,恬然而寢。直至四更,方才醒轉,枕上溫存。甘頤終是留心,因問道:「卿之愛我,不待言矣。但所許辛小姐為我商量,還是引我何處私一窺探,還是托詩詞代傳消息?」

  黎青道:「此二策俱不妙。私自窺探,不過遠觀,豈能盡其才美?若以詩詞傳遞消息,是勾挑也。你不知這辛小姐,雖一柔媚女子,接人溫暖若春風,然言貌方,稍涉褻戲,不敢向其開口。若輕以男子之詩,遨其賞鑒,則近于勾挑,而定遭其斥辱。」

  甘頤道:「二策既不妙,若舍此二策,雖神仙持籌,亦無他策矣。」

  黎青道:「策是還有一條,但此時間不便與郎君明言。且待妾明日先去探她一探,看我機栝,再說與郎君亦末為晚。」

  甘頤道:「為弟圖一面,而勞芳卿費此妙心,將何為報?」

  黎青道:「使妾時傍衾枕,竊君寵倖,即所以報,他不望也。」

  甘頤道:「卿若願此為報,則弟當報之終身不敢懈。」

  二人說得投機,不覺又沉沉睡去,直到次早紅日三竿.方才起來。大家梳洗完,吃了早飯,黎青因對甘頤說:「乞郎君少待於此,客妾到辛衙去探一探消息,再來與郎君商酌。」

  甘頤撫肩而謝道:「重勞芳卿,銘之五內矣。」

  黎青因叫一乘小轎,竟到辛衙而去。正是:

  心靈多智計,氣俠動奇情。
  兒女能如此,方知是性生。

  黎青轎到了辛衙廳上方下了,自走入去。原來黎青時常到辛衙來慣,丫環侍妾,盡皆認得。看見她來,早有個貼身最愛的侍妾,叫敞綠綺,指說道:「小姐這兩日看詩厭煩不在樓上,在臥房後繡墨軒中,調鸚鵡耍子哩。」

  黎青是熟路,竟走到後軒中來。辛小姐看見,忙接住問道:「這兩日我正想你,你為何不來看我一看?」

  黎青道:「我日日要來看小姐,因聞得小姐開社忙,要勞神應酬,故每每止住。」

  辛小姐道:「前日開此紅藥詩社者,指望選一淑女,為吾解慍兄弟作配。准知這揚州城裡的女子,雖能詩識字的不少,然皆是桃李之貌,脂粉之才,求其珠輝玉豔,可當香奩一座者,則了不可得。故連日批閱甚覺厭倦,意欲罷之,正在此沉吟。」

  黎青道:「妾聞覓珊瑚者,設鐵網於海底;希甘露者,樹金莖於雲中;求駿馬者,死馬骨且買來。小姐能開社幾時,怎便如此性急?」

  荊燕小姐聽了不覺笑將起來道:「瑤草幾日不見,學問竟大長了。只此數語,可解吾一天之疑。是便是,但只恐揚州一郡,生才有限,非海底雲中之比。」

  黎青道:「揚州雖小,天下自大。況揚州孔道通于天下,小姐何不再添一報條,凡往來仕宦,有懷才賢媛淑秀,並祈降社留題,以垂不朽,則網羅者廣矣。」

  辛小姐聽了,囚斜橫秋波細盼黎青道:「瑤草近日,想是遇著異人了。不然,何議論風生,令人刮日。所說甚是有理,我若有你這樣一個記室,則快不可言。」

  黎青道:「記室何敢當,但得依傍妝台,服侍小姐,于願足矣。」

  辛小姐笑而頷之,因又舔寫了幾張報條,叫人分帖於各碼頭要路之上。因留黎青吃茶吃酒,又將社中聽做的詩詞指給她看。只留她耍子到晚,方放她回家。正是:

  蛾眉漫道只宜嗔,我見猶憐也是真。
  盡日留連還不舍,佳人原自愛佳人。

  黎青回到家中,甘頤接著道:「芳卿為何一去許久?幾令小弟盼望殺了。」

  黎青笑道:「郎君盼雖盼得甚久,望卻有幾分望著了。」

  甘頤聽見說有望,不勝歡喜,因滿臉堆起笑來,捧著黎青的手兒百般溫存道:「重勞芳卿,心實不安,卻將奈何?」

  黎青見甘頤言語雖甜,而心急如火,偏只是笑而不言。甘頤忍不住,又拍著黎青的肩兒問道:「辛小姐留你坐這一日,說些什麼?」

  黎青見甘頤越急,她只答道:「說些閒話。」

  要緊處偏笑而不言,甘頤急不過,因問道:「芳卿所言有望,不知是有何望?」

  黎青見甘頤著急,初意還打賬再急他一急,當不得他眉清目秀的一個笑臉兒,只管偎來;軟軟款款的香甜話兒,只管說來;憐憐惜惜的溫柔情兒,只管貼來。心火先動了幾分,愛欲已沾成一片,哪裡還做作得出。因笑說道:「若論起情理來,郎君對妾而思慕辛小姐,本該妒君,而於中作波浪。但為人也須自揣,妾若非辛小姐之靈,安能系郎君於此以竊兩夜之歡,故不敢妒。而願效殷懃,或借此而多得留連,雖利於君,實亦自利也。不意君急於聞信,一刻不容緩。倘妾言出於口,而君即命駕,不幾為法目斃乎,故暫隱而不欲言。今見郎君言念辛小姐一片深情,恨不能頃刻即飛傍妝台,以慰相思之苦。妾見之又深憐郎君之鍾情如此,又不忍不言。但言而願郎君毋過於薄幸。」

  甘頤聽了,連連指天發誓道:「我甘頤若蒙黎青娘委曲周旋,得見辛小姐,設見後不感黎青娘之情而稍有負心,望天地鬼神鑒察,實時誅滅。」

  黎青聽見甘頤情急發誓,滿心大喜道:「郎真情種也,我只得細說了。」

  只因這一說,有分教:逐燕穿簾,隨花人幕。

  不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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