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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回 重國色畫閣看梳妝 賞名花芳園集詞句(2)


  墨卿笑道:「多承抬舉,我竟當受不起。」寶林道:「你還同我陰三陽四的麼?我受不得這氣。」說著,眉梢微豎起來。彩雲忙在旁邊,使個眼色,墨卿趕緊陪罪,笑道:「那裡來的話,我氣過你麼?我們不談了,想兩句別的話說吧。」寶林道:「說得好容易,你得罪了人,就不談了,還沒有這麼好講話呢。」墨卿道:「好大妹妹,我陪罪,好不好?」就連連作揖。寶林也不理他,墨卿道:「人多多的,不好看相,不然就磕個頭又何妨?」寶林道:「誰希罕你的那幾個狗頭?」墨卿笑道:「本來也磕多了。」彩霞笑道:「我們走了出去,讓姑老爺磕頭。」彩雲笑道:「他難道還怕人呢,連挨打我都見過的。」

  墨卿笑道:「又胡說了,這丫頭專會造言生事。」寶林道:「看你也不怕羞。」墨卿道:「這怕什麼,自家夫人,又不是外人。」寶林不覺也笑了。又談了一會,彩雲已熏了繡被,兩人一同安寢。墨卿不免又有一番恭維,自然竭力盡心地報效。

  次日一早,銀屏就趕回家,就將昨日寶林生氣的話,告訴夫人。夫人並不知道,聽見這話,也恨兒子不該,倒惡狠狠地罵了幾句。銀屏就到哥嫂房中,同文卿說要接嫂子玩一天。文卿見他親自來接,心裡疑惑,知道另有緣故,也不贅了,亦不深追,就答應了。銀屏催寶珠妝飾,去辭夫人,夫人倒很不過意,安慰了好些話。銀屏同寶珠一徑到李府,紅鸞、翠鳳昨日都沒有回去,只著人請了寶林、公主來。銀屏自己吩咐,備了酒席,姊妹們談談笑笑,頑了一天,到晚才散。

  一日,寶珠早起無事,文卿又出去了,知道園中芍藥盛開,就帶紫雲、綠雲想去逛逛,因紅鸞感冒了,也不曾去約他主僕三人。慢慢踱進花園,首夏的時候,百卉爭榮,萬花齊放,濃蔭積翠,好鳥依人。山不高而秀雅,水不深而澄清。寶珠細細觀賞,樂而忘歸。又在簪花館看看芍藥,紅黃紫白,種種不同,香氣襲人,花光耀目,寶珠憑欄而立,紫雲在一邊,綠雲在花間小步,引得那些蜂蝶,在欄杆邊飛來飛去,嗅味尋香。

  且說文卿回來,不見寶珠,問道:「少奶奶呢?」紅玉道:「少奶奶帶了紫妹妹、綠妹妹到園裡去了。」文卿就趕到園中,料定他們去看芍藥,一直尋到簪花館來。遠遠見寶珠憑著雕欄,柔情脈脈,若有所思,文卿反藏在花叢背後看他。但見衣香鬢影,人面花容,彼此迷離相映,細比起來,竟這些花相總不如他一朵花王。

  聽見寶珠喚紫雲道:「我們也好回去了,少爺回來,知來看花,又要講話呢。」紫雲道:「還早,就知道也不要緊。」寶珠道:「我也乏了。」說著,就繞出畫闌。文卿驀地出來,寶珠看見文卿,就呆呆站住。文卿問道:「你又出來了?」寶珠不語。文卿道:「本來出來慣的,怎麼坐得定呢。」寶珠道:「也是才出來的。」

  文卿冷笑道:「早就該出了。」寶珠道:「回去就是了。」文卿道:「我來了,你自然要回去。」寶珠低頭不語。文卿攜著他的手,步進花叢,文卿見千紅萬紫,心裡爽快起來,扶住寶珠的香肩,不住的賞玩。一時高興,吩咐取酒來賞花,綠雲趕忙去了。文卿又在花園走了幾步,笑對寶珠道:「看你雙臉微紅,一肩香玉,這些名花雖好,總不及你這解語花兒。」寶珠低頭一笑。

  綠雲已領了四個丫頭,捧著酒肴來了。文卿就教台基上鋪了錦毯,擺下酒肴,拉著寶珠,席地而坐,教紫雲、綠雲也坐了。飲過幾杯,文卿不住的撚手撚腳,謔浪笑傲,頗為高興。文卿道:「我對美人賞名花,二美具矣。」紫雲道:「這類芍藥花種類頗多,我們園內都不及。」綠雲道:「不知今年我們家裡芍藥開得何如。」文卿道:「你大姐姐在家,也要賞花了。」寶珠道:「他最愛的是花,他時常到園裡,今年多了幾個人,格外有興。」

  文卿道:「你大姐姐真好,我就愛他。人說他臉上有威光,我說他全是媚態,這說堪為知者道,難為俗人言,你看得出看不出?」寶珠道:「我姐姐眉梢眼角,暈點殺氣,更顯得嬌媚。」文卿道:「我說我是個賞鑒家,眼睛不得錯的。他俊俏出自天然,嬌柔隱在骨裡,要非尋常美人,脂粉所能位置者也!」寶珠微笑道:「你想他嗎?」文卿大笑。

  寶珠道:「當日把他給你也配。」文卿笑道:「我有了你,又要他幹什麼?」寶珠道:「得隴望蜀,人之常情,況且他又比我好。」文卿道:「你又何嘗不好?還要比他更好。你姊妹兩個都是美人,但要分個界限,你是正途,他是異途,總是世間有一無二的。」寶珠笑道:「過譽了,我何能及他。」文卿道:「你還吃醋麼?」寶珠道:「我也不敢,但他那性氣,你受不來。」文卿道:「我有什麼受不來,凡事讓他些就罷了。」寶珠道:「你肯讓人嗎?」文卿道:「我也肯,看什麼人。」

  寶珠含笑道:「也不見得,這話我也聽見說過的。」文卿一笑,不言語,又吃了兩杯。文卿道:「那天我們說的那個集曲牌名,你說得很好,但是三句話不成體段,不如集他一首詩有趣些。」寶珠道:「過於費心,不做罷。」文卿道:「我最怕人敗我的興。你到今日,還不知道我的性格麼?」寶珠道:「我不過怕你費心,你既高興,我敢不奉陪?」文卿道:「你做不做呢?」寶珠道:「我倒說陪你。」

  忽聽旁邊三個暖酒的老婆子,卿卿噥噥的道:「少爺少奶奶,終日吟詩作對,不知我們可能不能?」綠雲道:「呸!你們還想吟詩作對,除非再去投胎。」三個老婆子堵住嘴不言語。文卿高興,笑道:「你們既想做詩,過來和少奶奶做,你們每人做一句,請少奶奶替你收一句。」紫雲笑道:「你們聽見沒有。」三人只得上來站著,好似雷打呆了一般。寶珠只是掩著口笑。紫雲道:「每人快說一句。」老婆子道:「姑娘教我們說什麼呢?」紫雲道:「無論村言俗語,只要七個字就行了。」老婆子道:「什麼叫村言俗語?」眾人大笑。

  有個老婆子道:「只要是七個字的俗套語就是了。」紫雲笑道:「很好,你很明白,快說罷。」老婆子想了又想,用指頭數了又數,說道:「我願少爺少奶奶,富貴繁華到白頭。」文卿贊道:「很說得去,底下派誰說呢?」兩個推了又推,上來一個道:「我說什麼是好?」紫雲道:「下一字要押韻呢。」老婆子道:「什麼押韻?」綠雲道:「順口就叫押韻。」紫雲又教他一遍。老婆子道:「他底下是頭字——頭流油休。」老婆子道:「我有了,冤家相聚幾時休,好不好?」綠雲道:「好極了。」眾人笑得打跌倒。

  那一個老婆子道:「我連押韻都不能。」紫雲道:「卻好這一句不要押韻,隨你講完罷。」老婆子想了又想道:「今朝有酒今朝醉。」寶珠衝口接著道:「與爾同消萬古愁。」文卿、紫雲等大贊。文卿道:「倒有個趣兒,我也和他們做一首。」紫雲道:「別胡鬧罷,看他三個汗都作出來了,饒他罷。你們做兩首好的。」

  文卿道:「做得不好,我們議個罰下來。」寶珠道:「隨你的意思。」文卿道:「我做得不好,罰我十大杯,你做得不好,照前天晚間做故事,再頑一回。」寶珠道:「可不能胡鬧,在這裡不比在……」說到此,臉一紅,不說了。文卿笑道:「也吃十大杯罷。」寶珠道:「我量淺。」紫雲道:「我們兩人代消。」不知文卿依不依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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