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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回 慧紫雲求籤靈隱寺 老制府飲酒莫愁湖(2)


  寶珠要請見表妹、表弟,夫人教侍女請出來,大家見禮。寶珠細看這位表妹,美不可言,暗贊好個女子!乳娘也抱了小公子出來,寶珠、墨卿同他耍笑,各人歸座。李公眉歡眼笑,不住的問長問短,談談苗疆的軍事,贊得不可開交,又同墨卿談些家務,擺上酒肴,歡喜暢飲,直到天晚。李公要留寶珠在署中歇宿,寶珠立意不行,帶了兄弟回船,墨卿就在衙門裡住下。

  晚間,李公與墨卿閒談,問到寶珠的親事,墨卿道:「他的親事是絕口不談的,有人替他做媒,他就生氣。現今房裡有個紫雲,寵得什麼似的,竟是一日不可無此君。」李公笑道:「豈有此理,一個丫頭,何能專房擅寵?姑太太也過於胡塗,由著他糊鬧。這紫雲多少歲數了?人品如何?」墨卿道:「也是十八歲,與他同庚,十分美麗,而且矜貴不凡。」李公點頭笑道:「這丫頭現在家裡呢?」墨卿道:「帶出來了,一刻離不開的,現在船上。」

  李公大笑道:「怪道不肯住下呢,原來有個可人,放心不下。我明天倒要接他進來瞧瞧,到底怎麼樣好。」墨卿道:「人是真好。」李公道:「你的媳婦是好極了,你父親有信給我,常說這個外甥女,才貌雙全,德容兼備,姑太大那邊,大小事都是由他一人管理,贊得了不得。」墨卿道:「這話也是,姑母家不是這個表妹,也有許多為難呢!就是秀卿弟兄、除了他,就沒有人服得住了。」李公笑道:「小小年紀,竟有這等才智,我們李家,可謂有福。你家這個妹子,才情品貌都好,就是脾氣慣成了,性子太躁。我意思很愛俊兒,你明天去探探他口氣。」墨卿答應。

  次日一早,李夫人著僕婦出城,去請紫雲,寶珠不便推辭,只得吩咐紫雲妝束齊整,隨後快來。自己就同兄弟入城,先到將軍處回拜,卻好墨卿也來回拜,寶珠吩咐巡捕官,其餘官員,都送名帖,就跟墨卿一齊到督署來,李公同他二人在上房閒談。少刻,紫雲到來,十個侍女護衛著,金蓮細步,慢慢進來,先叩見李公、夫人,又請小姐、姨娘相見。

  李公見紫雲官方大雅,凝重不佻,一段俊俏風流,隱在骨裡,正如海棠含露,芍藥籠煙,那裡是個丫頭?比千金小姐,還要尊重百倍!況且衣服豔麗,妝束鮮華,舉止幽閒,言詞輕清,更顯得溫柔嫵媚,十分可人。李公夫婦,暗暗讚歎:「好個孩子!連我家惠兒也趕不上他,無怪乎外甥如此著魔,連親都不娶。」倒和顏悅色的賞了許多禮面,小姐是格外投機。李公賞了一桌盛席,就著小姐姨娘相陪。

  未晚,紫雲辭去,寶珠也要辭行,說聖命在身,不敢耽誤。李公定要留他一天逛莫愁湖,寶珠只得答應,辭回船去。明日早間,李公著人上船邀請,巳刻,就同墨卿到湖上,又等了一會,寶珠弟兄才來。李公領著他們遊玩,擺上酒席同飲。寶珠的護衛暨松勇等,都有酒席,另在一處,中軍協鎮主席陪客。李公同甥侄等觥籌交錯,說話投機,好不有趣。

  寶珠談起西湖景致、莊撫台要他做詩的兩話來,李公道:「莊殿臣和我同館相好,他是我前一科的,長我六歲,今年五十八了。」墨卿道:「他夫人就是前天六十壽,二叔可知道?」李公道:「早已差官去送禮。」松筠道:「又庵該快到了。」墨卿道:「他大約還有兩天。」寶珠道:「就是許年伯的二世兄。」李公道:「可是叫做許炳章麼?」寶珠道:「是。」

  李公笑道:「我瞧京報,知道他解糧的故事,如今也複了官,同你們回京了。」寶珠道:「他現在還在浙江,等拜過他舅太太的生日才來。知道我們路上有耽擱,他後來可以趕得上。」李公道:「前年我到京,有人替你表妹說媒,配合許月庵的大令郎,我因為月庵是個迂人,有些不合脾氣,又忙忙的出京,也沒有理論。如今他同誰家結親了?」

  寶珠桃花兩頰,滿面嬌羞,口裡吞吞吐吐的答道:「他家裡的事,我們也不清楚。」墨卿笑道:「沒有他中意的人,除非仙女臨凡,方能中選呢!」李公笑道:「他也同尊翁的一樣迂闊麼?」墨卿道:「風流瀟灑,翩翩少年,與許年伯大不相同。」李公點頭。

  寶珠忙用話支吾道:「這位莊年怕,也有點子書氣,論起詩來,津津有味,刺刺不休。」墨卿笑道:「吃他幾杯酒,還要收索枯腸,真不上算。我那天辭他,倒也罷了,第二天同友梅玩得頗為爽快。」李公笑道:「莊殿臣雜學很好,你們做的詩,何不念給我聽聽?」寶珠先念莊撫台的古風,又將自己做的也念出來。李公大贊道:「我於詩詞一道,本來荒疏,後來匏繫一官,格外的不談此調。賢甥既有如此仙才,何不在這地方也題兩首?我就替你刻在石山,也令我光輝光輝。」

  寶珠不敢推卻,只得信手寫了兩首:
  十裡平湖號莫愁,天教此地占風流。
  誰家短笛三更月,古寺殘鐘六代秋。
  脂粉香迷新綠水,琵琶聲斷小紅樓。
  何如攜酒同歸去?重話南朝憶舊遊。
  秣陵王氣久成空,六代煙雲一夢中。
  梁院樓臺芳草路,秦淮蕭鼓落花風。
  南朝粉黛隨波綠,北地胭脂帶淚紅。
  擊碎唾壺敲鐵板,狂歌高唱大江東。

  李公痛贊別此慨當以慷,聲韻欲流,令人把酒問天,拔劍斲地,我們當浮一太白!自己送酒到寶珠面前道:「聊敬一杯,以為潤筆。」寶珠忙起身,接過來飲幹,將杯子照了一照,回敬一杯。李公又問墨卿、松筠,可有佳句?二人略加思索,各寫兩首七絕。李公先看墨卿的:

  秦淮金粉緊相思,沉醉東風酒一卮。
  湖上畫船湖外柳,月中簫鼓自歸遲。
  蘭舟露落舊琵琶,鏡裡姿容水上家。
  莫彩蓮花桃葉渡,羞將桃葉比蓮花。

  再看松筠詩:

  荊棘銅駝古道愁,可憐蕭瑟六朝秋。
  無情最是秦淮月,慣照降帆出石頭。
  滿湖風月送蘭舟,十裡笙蕭上畫樓。
  共得年華消得恨,只知歌舞不知愁。

  李公讚賞一番,朗誦幾遍,笑道:「你們這些詩,好在深意包羅,不泥定莫愁湖著筆。」於是每人各飲三杯,直遊到晚。寶珠回船,墨卿也上船來,將李公要他為婿的話,婉言一遍。寶珠微笑道:「這時候也不暇計及,此事回去稟知母親,大約是必答應的。」

  墨卿歡喜,忙去回復叔子。李公就重托他回京致意乃兄,務必玉成此事,專候好音,墨卿應允。次日,寶珠一早就同兄弟來辭行。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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