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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深心叵測好計通同 一味歪纏作法自斃(1)


  如今說到劉三公子在家思念寶珠,倒弄出相思病來,因為岳翁休致,常去替老人家解個悶兒。那天趙璞請到書房坐下,談了一回閒話,趙璞道:「老爺子年來頑小老婆頑昏了,皇上說他昏庸,是不錯的。但小李兒我恨他極了,恨不得我拿刀子砍他!他老人家好好的個官,被他奪了去,如今很少些出息呢!小李兒臉蛋子好,皇帝老兒歡喜他呢!」劉公子道:「皇帝應了《隋唐》上兩句話:『惡老成,喜少年。』」趙璞道:「怎麼不是!你看小許兒,小松兒,都是美貌,所以個個升官。」

  這句話提起劉三公子的心事來,說道:「小松兒真愛煞人!他那種媚態,令人銷魂!你知他是誰?他是個女子!」趙璞道:「你如何知道呢?」劉公子眼都笑細了,說道:「你不要聲張,我告訴你。那天我同他們幾個在南小街翠紅家吃酒,我同他取笑,他那光景,害羞的了不得。我先踹他的腳,他那神情真好了,我也形容不來。」

  劉公子說到此處,竟笑得攏不起口來。笑了好一會,又說道:「我又捏他的腳,竟是一雙瘦小金蓮,我就同他飲酒取樂,他倒很有情於我。正有點意思,誰知我家柏忠這奴才上來說了幾句混話,弄決裂了,大約因人多,臉上下不來了。我次日去會他,沒有會著,一連去過幾次,他總不見我。請他又不來,不知為著何事心裡惱了。把我真想壞了!」趙璞道:「原來如此。我看他一團姑娘腔,我也疑心,你說破了,一點不錯。前天我同他在小李兒家拜夀,我心裡還想的,就帶相公,也沒有這種妙人。那天酒席真快樂,你要見他麼?」劉公子道:「怎麼不想他?心都想空了!」趙璞道:「不難!在我身上。」劉公子道:「吾兄有何妙計?」

  趙璞附耳說了幾句,劉公子樂得了不得,連聲道:「好計好計!全仗玉成。事成之後,當有厚報!」趙璞道:「你我至親,莫講套話。」又談了一會,劉三公子辭去。

  次日,趙璞坐車到松府拜會,沒有會見。午後又來,說有要話面見大人,門上傳進去,寶珠想:他有甚話說?著門子請了進來,到二廳坐下。寶珠出來相見,趙璞先道了喜,笑嘻嘻的恭維一番。談到劉三公子,趙璞佛然道:「年兄不知,我們雖是至親,卻不是同調。不知什麼緣故,性氣大合不來。而且他的行為,小弟也看不入眼,所以不大往來。」又道:「年兄高升,小弟尚未盡情。明日姑蘇會館備一兩樣小菜,萬望賜光。日間恐年兄有公幹,申刻候教罷!」寶珠道:「你我也不拘俗套,明日家母舅約定了,吾兄的盛意,心領罷。」趙璞道:「年兄說那裡話!弟就知道年兄不賞臉,所以親來奉請,務必成全薄面。明日不得閒,就是後日。」

  說著,又打了兩恭。寶珠見他出於至誠,只說他是巴結意思,況且面情難卻,問道:「同席還有何人?」趙璞道:「不敢另請外人,致撓清興。」寶珠問這句,是怕席上有劉三公子。今見他說沒有一個外人,就慨然允了道:「年兄既勉諭諄諄,後日定來叨擾。」趙璞心裡歡喜,又打一恭,告別而去。

  隔了一日大早,趙璞就有帖來邀過兩次,午後又有人來。至五點鐘,寶珠上車,到姑蘇會館,趙璞遠接出來,邀了進去,直到後邊一個玻璃房裡敘禮坐下。寶珠道:「此地倒還幽靜。」趙璞道:「在外邊恐有俗客闖進來,所以內裡覺得好清雅些。」有家人送上茶來,二人寒溫幾句,排上酒來。趙璞定席,喜孜孜一團和氣,不住的說長說短,想出些話來恭維。約有上燈的時候,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進來,喊道:「那一處不尋到,原來在此請客呢!」

  寶珠一看,見是劉三公子,心中大驚,只得起身讓坐。劉公子道:「松年兄,你把我想煞了!」說著,送上一杯酒來,道:「年兄滿飲此杯,也不枉我一番情意!」寶珠頗為動氣,明知兩人同謀作祟,暗想:「今日落他圈套,如何是好呢?」

  劉公子吩咐家人暖一壺酒來,說:「你們眾人都退出去,不奉呼喚,不許進來!有人來偷瞧,我少爺是不依的!」家人答應,趕忙出去。寶珠見他喝退家丁,心中格外害怕,粉面上紅一陣,白一陣,低頭不語,轉一念道:「不可亂了方寸!憑著胸中謀略,對付他就是了。」

  劉公子見無人在面前,笑道:「前天柏忠不知輕重,得罪了你,我倒很過不去。你也打過他了,可以出氣。你千萬別要怪我,你同我是最好的!」寶珠故意笑了一笑,道:「他也太孟浪了,不怪我惱他,人稠眾廣的,象個什麼意思呢!」劉公子心花都開了,笑道:「我的人兒!我說你不惱我,我就知道你的心。」寶珠道:「我惱你幹什麼?」

  遂斟一大杯酒,送到劉三公子面前,微微笑道:「你飲了罷!」劉公子心裡喜歡,接過來一口飲盡,還把杯照了一照,道:「幹!」寶珠又送一杯與趙璞,趙璞道:「我量淺,半杯都不能。」劉公子道:「人家的好意,你也不能下人面子!」逼著他飲幹。劉公子道:「你也吃一杯。」寶珠道:「我吃,你要陪我吃呢!」劉公子道:「很好。」自己斟上一杯,又代趙璞斟酒,先催趙璞吃幹,自己也就吃盡。寶珠將酒吃了一口,遞與劉公子道:「你吃我這杯殘酒。」說著,嘻嘻的笑了一笑。

  劉公子大樂得當不得,又吃盡了。寶珠又送上一大杯道:「你把這杯吃了,我有話對你講。」劉公子道:「你先講。」寶珠把眼睛一笑道:「我不依。」劉公子見他媚態橫生,真是見所未見,身子如提在雲端裡,心裡早已就醉了,又加上四大杯急酒,心內有些胡塗,說道:「該吃,該吃。」倒把一大壺酒,抱在懷裡,也不要人灌,左一杯,右一盞,只管吃了不住,大叫:「來人!送上十壺暖酒進來!你們就出去,不許在房裡伺候!」家人送酒,隨即走開,劉公子還叫把門閉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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