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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松小姐欽點探花郎 佳公子共作尋香客(2)


  寶珠見他兩個說話,不象意思,忙用話支吾開了。文卿道:「前天南邊來了一位畫士,住在南小街,本領筆法頗佳,舍親薦在我處,今日正要去會他。秀卿專愛此道,何不同去一遊?」大家道:「好!一同去無疑。」就要起身。寶珠道:「車還沒有伺候,倒走了麼?」墨卿道:「我們來未坐車,是走來的,你到底還是姑娘家怕見人?還是腳疼不好走?我看你明日,放外任,作封疆,怎麼好?」

  寶珠笑道:「奇談!做封疆不是當塘汛,你瞧見那個做封疆要跑路的?」依仁道:「舍弟並無他意,恐怕失了官體,所以孔聖人當日說:『以吾從大夫之後,不可徒行也。』」眾人大笑。寶珠道:「我真不能走,我腿腳上常患濕氣。」文卿笑道:「裹緊了,放鬆些就好的。」墨卿道:「你看春光明媚,大地皆成文章,只當踏青的,我們扶著你走,好在沒有多路。」

  寶珠尚在遲移,文卿焦燥道:「秀卿好象深閨處女,真有屏角窺人之態。」扯住寶珠就走,寶珠無奈,只得也帶了兩名小書童出門,緩步而行。不多一刻,已到南小街,依仁指了門,書童去敲了幾下,裡面答應,出來一個小女使,認得依仁是昨日來過的,笑道:「松老爺來了。」寶珠問:「他如何認識你?」問了兩遍,依仁笑而不言。

  寶珠心知奇異,也就不問了。小把眾人打量一番,就滿面添花,讓眾人進去,請房裡坐下。房中潔淨清雅,壁上貼多少斗方詩句,有副對子:

  翠樓妝罷春停繡,紅袖添香夜校書。

  寶珠明白是個妓家,口內不言,心中是知道依仁引誘。有人將門簾放下,送進茶來,忽聞一陣笑聲,進來三個美人,時新妝束,也還覺得可人。見過眾人,道:「還沒問少爺們貴姓?」

  眾人還未開言,依仁忙答道:「此位許少爺,是尚書的公子;這位李少爺,是侍郎的公子,就是我妹丈;那邊坐的是我舍弟,新升的都老爺,皆是同科鼎甲。」三人也問了三個的芳名,亦是依仁代答,長翠紅,次玉柳,三月卿。三人見三個闊少爺,格外巴結,待依仁也就好多了許多,很為親熱。寶珠笑道:「文卿如今真會撒謊,不是令親做畫工,倒是家兄做牽頭。」說得眾人大笑。

  文卿笑道:「誰叫你出來遲了?原說罰你一台花酒,令兄怕人把你作姑娘,故牽你到此。若說明白了,你肯來嗎?」依仁道:「我替舍弟作東,奉陪諸位。」墨卿道:「何能擾你?我比他兩人僭長一二年,從我吃起,明日是他,後日是他,可好麼?」依仁大樂道:「老妹丈調處得極妙。他們姊妹三個,配你三位少爺,剛剛卻好。」墨卿道:「叫你一人坐隅,如何是好?」寶珠道:「派我一個讓與家兄罷。」依仁道:「豈有此理!他見你們少年富貴,怎肯有心於我?況你們是新貴闊少,我是個區區幕賓,自然要吃些虧。」

  說著,自己先笑,於是拉過翠紅來,送到墨卿懷裡,又將玉柳,送與文卿,月卿送與寶珠。少刻,炕上開了煙燈,輪流吸了幾口。月卿就去上了一口煙,笑向寶珠道:「都老爺吸煙。」寶珠道:「欠學。」墨卿道:「你太欠學了,難道一口吸不得?連當日聖人也吸煙,不過不上癮罷了。」寶珠道:「笑話!」墨卿道:「你沒有念過書嗎?可記得『二三子以為我為隱乎?吾無隱乎爾。』不吸煙,這些門人就疑他有癮麼?」眾人大笑。

  寶珠吸了兩口,文卿笑道:「墨卿講解,也同松老大不可徒行差不多,你們兩位都用古人化。」墨卿道:「擱起你那貧嘴!」大家又笑說一會。依仁道:「我們要吃酒,就早些罷,舍弟還要回去巡夜呢。」

  於是排開桌子,大家讓依仁坐了首席,對面李、許二位,上首寶珠、月卿,下首翠紅、玉柳,三姊妹送酒。飲了一會,又來了一回拳,唱了幾支曲子。玉柳道:「我出個令罷。今年二月十五,是個望日,月色團圓,月卿妹子又與都老爺團圓,就用月宇飛觴吃杯酒,好不好?」墨卿道:「難道我們不是團圓麼?」依仁道:「妹丈同他團圓,文卿先生要惱呢?」文卿道:「我倒不惱,你們弟兄只怕要告他停妻娶妾呢!」

  玉柳道:「我先起句:二十四橋明月夜。松大老爺吃酒。」送上一杯。文卿道:「你一總吃罷!梵王殿前月輪高。」墨卿道:「這些句子,是你最愛的。」文卿笑了一笑。依仁道:「好!我吃酒,不怕你們捉弄!」墨卿道:「吾兄既愛吃酒,一發借重了,」說道:「一簾涼月夜橫琴。」依仁道:「很好!愈多愈妙!」

  三杯吃下,笑向月卿道:「賢弟婦,怎麼樣!」倒把寶珠臉羞紅了,月卿怡然自若,笑道:「我也得罪大老爺罷,我是:風清月朗夜深時。」依仁對寶珠道:「一客不煩二主,外人尚且如此,一家人敢不效勞?快說,我並起來喝,才爽快呢!」寶珠笑而不言。文卿道:「難得他的好意,你就說。」寶珠笑道:「大哥既勉諭諄諄,兄弟遵命,我叫人陪你一杯:二月杏花八月桂。」大家好笑,依仁依次都飲了酒。

  墨卿道:「輪到我了。我說句出色的,席生風,你們三個是美人,我說個月明林下美人來,豈不大妙!」眾人大笑,玉柳道:「又是一杯送上。」依仁道:「怎麼又是我吃?我來數數看。」把指頭才點了一點,一句也不開言,把酒幹了,又搖搖頭道:「豈有此理,我竟被你們弄昏了!」

  眾人見他光景,又笑起來。翠紅道:「我來陪松大老爺一杯,收令是唐伯虎的《花月吟》:月自戀花花戀月。」依仁忙斟了一杯,送與翠紅道:「我也瞧人吃酒!」翠紅飲幹,也回敬一杯道:「松大老爺,陪陪我!」依仁推住酒,起身大嚷。不知吃是不吃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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