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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廉老兒念風雪冷濟饑人 葛神仙乘天災巧指吉地(1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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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曰: 富貴功名命所遭,命遭絕不爽分毫。 王侯縱貴時能遇,飲啄雖微數莫逃。 石季不謀偏獲利,劉蕢苦讀也徒勞。 試思造命憑何計,惟有施仁積善高。 話說前朝,湖廣孝感縣城外鴻漸村地方,有一鄉民,姓廉名野,表號小村。其妻潘氏,早生一子,取名潔兒。夫妻三口,是磨豆腐為生,又兼賣些冷酒過日。這廉小村為人忠誠樸實,雖是一個窮漢,卻專喜行些善事。見人饑餓,便肯留他來家來吃飯;見人寒冷,便肯將舊衣服與他穿著。故此遠近之人,皆稱他為廉善人。 我且問你:「他一個做小生意之人,只好日趁日活,如何得能有餘,行此善事?」誰知行善只論心不論人。這廉小村本心生來惻隱,每日做了生意,到晚來結帳,將一日所賺的銀錢,扣定了一日食用盤纏,餘下的他便盡著為施捨濟人之用。正所謂「存心無大小,積德不嫌多。」又喜得妻子潘氏,也一心一意幫助丈夫,連她績麻拈苧的銀錢,俱湊著與廉小村作善事濟人。如此行善,已非一日。 忽一年深冬時候,一日彤雲密佈,朔風透體,早霏霏揚揚降下一場大雪。怎見得?但見:柳絮漫漫,梨花片片。四下裡朔風緊,亂煽鵝毛;半空中陰氣濃,碎裁鶴翅。投林鳥東西飛,沒處尋巢;行道人南北走,從何覓路?縷縷銀絲,銀絲結就玉樓臺;紛紛玉屑,玉屑妝成銀世界。團成陣,壓損溪梅不放花;結作冰,凍癡簷雀無聲叫。果然是: 日月無光冷氣侵,埋藏青綠蓋紅塵。已掩大地冬收盡,不信乾坤還有春。 這一場大雪,只下得連宵達旦,將廉小村磨豆腐的水缸都凍成一塊。此時路絕人稀,哪個還想做什麼生意。廉小村夫妻、母子坐在門前,只將些榾櫝柴煨做地爐烘火。 正燃烘著,忽見一個人。破衣破帽,像花子一般,赤著雙腳,在雪中走過。廉小村看見心中甚是不忍,連忙招手道:「走路的老兄,這樣大雪,你在雪中行走,可不凍壞了。且請到我家歇息歇息,吃碗熱茶,等雪緩些再走何如?」那人聽見便回過頭來,笑嘻嘻說道:「原來你老人家倒有些善心,可敬,可敬,只得要領情了。」因走上階頭。 廉小村見他肯來,不勝歡喜。因在爐中斟一杯熱茶與他吃,道:「我看你身上單薄,可到裡面來,火上烘烘,也得些暖氣。」那人道:「我是個窮人,又是個外人,怎好進來烘火。今感你好意,我只在此階簷站立,等雪略住些就去,也就夠了。」廉小村道:「人身俱是一樣,有什窮富,何分生疏。況且這等大雪,哪個頂著鍋灶走,你到哪裡去覓食。不如暫住我家,粗茶淡飯,住一日。等天好了去也不遲。」便一手將這人扯了進門,到火邊大家同烘。那人不勝歡喜。 過不多時,潘氏就去洗鍋抹灶,收拾飯來。廉小村竟與這人共桌同吃。吃完,到了夜間,就在外面一間,將些稻草與他做鋪,和衣而睡。正是: 堆金積玉有時虛,積德從來不負吾。 吐火葛翁來示引,犁牛早已育麟駒。 你道這窮人是誰?原來是葛仙翁。他見瑞雪飛揚,變幻了道相,來踏這些玉屑瓊瑤,以作道家遊戲,不期遇著廉小村。見他有些善念,久種善根,因動了個救度他的念頭。但以道眼觀之,卻見廉小村夫婦心雖好善,卻非修真了道的骨格,又無超凡入聖的根基。因想道:「看他廣種福田,只好為子孫功名計耳。」又看潔兒,也只平常。因又想道:「他既種善根善緣,固自有在。但遇我一番,又憐寒推食有些善心,何不指他一條富貴榮華之路,以啟後人精進向善之功。」算計定了,方才睡下。 睡便睡下,因見他單牆薄壁,夫婦三人怕寒畏冷。他便在草鋪中暗暗的將口張開,吐放出三昧火氣。頃刻間,滿屋中熱氣騰騰的起來。廉小村三人一覺醒來,覺得暖氣蒸人,微微汗出。廉小村因對媽媽說道:「我們蓋了棉被,又蓋上衣服,故此暖熱,那人和衣睡在草鋪上,不知怎麼樣冷哩。」媽媽道:「你也想得是,何不將我們蓋的衣服揭了去,與那人蓋蓋也好。我們有棉被,料想也不冷了。」廉小村道:「這說得是。」因爬起來穿上棉襖,卷了兩件蓋的衣服,走到外間,要與那人遮蓋。 不期走到外間,只覺外間的熱氣騰騰比房中的更暖,再走近鋪前,早聽見那人鼻息如雷,睡的甚熟,知道他不甚冷,遂不打動他,仍抱了衣服進房,對媽媽說道:「原來天氣變了,外間並不冷。那人睡得濃濃的,我故不去打動他。」媽媽道:「天氣變,明日定然天晴,好做生意。」二人說罷,依舊睡了。 到了天明,葛仙翁恐怕露相,忙斂氣熄火。及廉小村起來,依舊寒氣侵入,還是一天風雪,心下大驚。因忙到外間問那人道:「你昨夜可冷麼?」那人笑道:「冷是冷,我卻不知道。」廉小村又問道:「你可熱麼?」那人又笑道:「熱是熱,我也不知道。」廉小村道:「做個人,怎麼冷熱俱不知?」那人又笑說道:「我們是熬煉就的身軀,總不受陰陽相摩,寒暑剝複,故不知也。」 廉小村聽了不解其意,便去開門看天。早見雪壓天低,四下裡俱變了銀妝成粉鋪就的世界,雪尚不止。廉小村忙將門關上,伺候飯煮熟,同著那人吃了。廉小村遂取了一個小布袋,又取了雨具,因對那人說道:「你在此坐坐,我到前面買了豆子便回。」 說罷,就出門去了。那人見他去遠,因對潔兒說道:「我也要到前村,尋一個人說話,去了就來的。」也竟自去了。 過不多會,廉小村回家將豆子放下,抖去了身上的雪,卻不見了那人。便問媽媽與潔兒道:「那個人哪裡去了?」潔兒道:「爹爹出門,他也出門去了,說是就來的。」廉小村聽了甚是不悅道:「真是 你們婦人孩子家識見淺薄,一個窮人能吃得我家多少,這雪又不是整年下的。況且這般寒冷天氣,這人身上衣服又少,如何放他出門。畢竟是你娘兒兩個咕噥了幾句,他住得不安穩,故此冒雪而行了。若是有人收留還好,倘若沒人留他,他又忍氣不肯回來。只怕凍死在荒郊,也是有的。」遂將媽媽並兒子埋怨不了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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