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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別心苦何忍分離 醋意深全不說破(2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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束生道:「淒淒不似向前聲,滿座重聞皆掩泣。座中泣下誰最多,江州司馬青衫濕。今夕之吟,殆不減琵琶調也。我江州司馬淚枯腸斷矣。」 泫然流涕,幾欲失聲。翠翹氣咽不能語,久之,道:「郎毋作兒女態,旁人觀之,謂郎無丈夫氣。登程切忌悲哀,願郎節情節傷。」 豈不聞丈夫雖有淚,不灑別離間乎?」 束生道:「餘非不知,但情傷至此。兒女情長,英雄之氣自減。且以重瞳之勇傑,而不免虞兮奈何之歎。乃知血性男子,正不以斬情絕愛為高也。況我與子乃才子淑媛之輩耳。情之所鐘,正在我輩。雖質之父母國人,庸何傷乎!」 翠翹道:「郎言及此,愛儂深矣,豈儂反忍割愛?但明日遠行,風霜道露,羈旅程途,以過傷之體冒之,非所以為之珍重也。」 滿斟一鐘,遞與束生道:「願郎滿飲此觴,妾吟詩一首,以廣郎意,以壯行色。」 束生接過酒來道:「喉間哽咽,實飲不去。」 翠翹道:「別酒須當強吞以解悲。」 乃吟古詩一絕雲。詩曰: 千里不為遠,十年歸未遲。 同在乾坤內,何須怨別離。 翠翹喉音清絕,如怨如訴,如泣如慕。束生道:「此詩那裡解得我愁煩,徒愈增我抑鬱耳。」 翠翹道:「然則歌『大江東去』何如?」 束生道:「神疲力倦,百事俱不合意,我待欲睡也。」 翠翹道:「只恐春色惱人,眠不得耳。」 束生道:「此春宵一刻值千金時也,何得虛度過了。」 翠翹道:「如此妾迭被鋪床,郎君好安寢矣。」 束生攜手道:「今宵共宿芙蓉帳,明日淒淒可奈何。」 翠翹道:「流水未幹容未老,他年依舊駕銀河。」 遂登床。二人正是濃桃豔李之時,恩愛情深,難丟難舍,尤雲殢雨,不禁情之溢洋也。直至五更方罷。正是: 話向枕邊說不盡,隔林雞唱又天明。 束生起來,梳洗未完,而征車已迭催矣。此時再不能留戀,別酒三杯,保重二字,含淚而行。翠翹還欲送至門前,忽束正同合店親友,俱到廳上來送束生起身,翠翹遂不能遠送,惟立屏後灑淚而已。束生將行李發完,又走進來對翠翹道:「我去卿當耐煩。」 深深一揖,淚流滿臉。翠翹不能答一字,流淚點首而已。束生割愛分襟,拜辭了父親,別了親朋,上馬南回。 到了王家營,過了黃河,賃船竟往無錫。又五六日渡江,已到家矣。束生到了自家門首,恐伯宦小姐有些風聲在耳朵裡,不免有些忐忑。但已到家中,怕不得這許多。大著膽,放開心走將進門。 這束生自母死之後,就是宦小姐掌管家業。丫頭忙報小姐,小姐連忙出迎道:「相公恭喜回來了。」 束生連連作揖道:「久別久別。」 小姐道:「店中俱好嗎?公公康健否?」 束生道:「爹爹精神倍常,店中生意茂盛。岳父岳母安嗎?」 小姐道:「好的。他說要討個得用的丫頭來服侍我,不知幾時方討的中意的送來哩。前有書一封,白鏹一百,寄與相公買書籍的;潞綢四匹,送公公的。」 束生道:「多謝,已收了。」 小姐吩咐廚下整酒,與相公洗塵。那些家人小廝,丫頭媳婦,一齊俱來磕頭。此夜盡歡而散。 正是新娶不如遠歸,其恩愛自不消說。束生起初還怕他曉得,打點些誥言回復。若問起此事,便直頭說個明白。那曉得宦小姐一言不犯,束生不好題破。忖道:「他既不曉得,正好瞞他。我若說明,倒是剔牙齒惹風了。」 又想道:「翠翹叫我到家即便講明,此言亦是。遲一日便不好說了,待我替他講個明白。」 又想道:「今日我初回,正是歡天喜地,忽然說起這樁公事,他若賢惠,體諒到丈夫方回家,不與我理論便好。萬一一個鬼頭風發,變了臉,鬧將起來,成何體面?今日且睡了,明日打聽手下人,內中若有些知覺,再講未遲。若是竟不曉得,且瞞著又作計較。」 含忍胸中,究竟不言。 看官,你道後來許多事,都只因少了這一說。所以,天下事到該講的時候就要講,失時不講,便錯過了,後日想著要講,輪不到你了。 束生次日上下一訪,並無一些兒風聲。一老僕道:「半年前飛傳此事,小主母不信。束芻自臨淄回,真情盡吐,小主母知得,大怒道:『奴輩離間家主,情理難容。』拔去了四個門牙,其說遂息,再無一人提起。小主母談笑自若,卻不象個知道的。相公當時就該以書信相通,再不然娶定之後也該與聞。如今年深日久,竟不提起,相公若說,又是討氣惱了。」 束生點頭道:「說得好,則索瞞到底罷了。」 老僕道:「如今議論也定了,那個敢複開此口?況相公幾千里,要瞞也盡好瞞得。」 束生遂決了主意,竟不提起。 在家中過了兩日,收拾禮物,到丈人家去探望。丈人往京中去了,丈母接著,歡天喜地。待了一席酒,講了些家常話,並沒有一言干犯娶妾之事。束生拜別回家,暗忖道:「此事真做得機密,兩家竟若不聞。只是一件,我妻子信得我太真了,拿定我不娶妾。又道我娶妾必不瞞他,所以人言紛紛,他獨信而不疑。但自今以往,疑端再令他開不得的。疑端一開,則無所不疑。把從前篤信我的念頭都化做一三其說了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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