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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 舉賢良楊少璉登第 求直言鄭雲鎬陳疏(3)


  一日,有一紅袍學士,執簡當胸,手呈一道表文。黃門接上,以獻龍案前。天子即看來,便是翰林侍讀鄭雲鎬表。雲:

  翰林侍讀臣鄭雲鎬,誠惶誠恐,為伸辯忠良,彈權奸事:
  伏以故御史大夫臣秦義和,忠良剛直,堅確狷潔,與世不群。積忤權奸,權奸切齒,久惟伺隙。礦民作亂,兵過華陰,平民奔竄。以義和家在華陰,謂義和內應,白地構捏,初不就竅,一朝屠戮其全家,藉其家產,婦女沒入,是何變怪?義和職居禦史,時在京師,無兄無弟,又無子嗣,惟有未笄之一女,在於其家,誰與賊和應?秦義和被戮之日,一國喪氣,行路掩涕,於今莫不傷歎。伏乞聖明,察其無罪,亟降伸雪之旨,以闡幽明,以光聖德焉。臣又有腐心鏤骨之憤惋者,亦有年矣。天牢罪人嚴學初,是也。學初本以世蕃之孫,世濟其惡,素性陰譎,行已鄙悖,人孰不唾駡。年前投疏,構誣臣叔父司徒臣鄭鄤、魏國公臣楊少遊,無論悖說,罔有紀極。聖上已察其兇險,下於天牢。今為三歲,尚無劾實之舉,寧不痛心?如其學初之言,不無苗脈,不可久閉死囚獄中。如其言之全無倫脊,宜正其罪,誅殛之典,烏可免失。臣謂付之公明之有司,究劾其根柢,鋤治其黨與,以正朝廷,以警百僚,不勝幸甚。臣以新進末職,越俎陳事,徒效無隱於求言之旨,臣尤僭偎屏營之至。

  天子覽過,嘉其應旨忠直,下其疏儀之。都禦史楊璉、大學士葉向高、左柱國狄弼琦,俱奏:鄭雲鎬疏語,鳳鳴朝陽,秦義和被誣慘禍,朝野尚共傷惜,宜賜伸雪其冤,給還家產;嚴學初久不究核,不免失刑,亦宜嚴訊取服,在所不已。天子允其議。當日蕩釋秦義和罪名,特贈吏部尚書之職,使度支折變家產白銀十萬兩,給其子孫;又命刑部窮覆嚴學初,取服正刑。

  此時,丞相府中,飛報鄭翰林疏辭。兩公主、賈孺人俱各大喜,忙忙的都一齊到碧藕軒來。只見秦淑人靠著靠著,拿著一支長杆子煙袋,在那裡呆呆的出神。兩公主叫道:「秦淑人,我們給你道喜來了。你怎麼出了神了?」

  秦淑人聽了,立起身,只見兩公主與賈孺人諸人一齊起來,連忙道:「而今大清早,兩位娘娘怎的大夥兒臨降,鬧鬧的了嗎?」

  賈孺人聽了,忙將鄭翰林陳表伸辯秦禦史被誣,皇爺特允追雪罪籍,命吏部特贈吏部尚書,籍產還給子孫之事,一一備說。秦淑人原來獨坐,思念父母飛禍酷變,辨白無路,以是出神,倒不知公主諸人之入來,及聞此言,驚喜感激,涕淚橫流,道:「公主娘娘,此言是真的麼?」

  英陽道:「如何不確言?從兄陳表伸辯,又請奸黨究核。淑人且看這後事呢。」

  秦淑人不勝冤抑感頌,忙換了新衣服,下了庭,北向望闕拜了八拜,謝了天恩,才又上堂,另向英陽謝了鄭翰林之恩。英陽一頭謙讓,一頭慰過。

  又有度支官承禦旨折變秦禦史籍產銀十萬兩,領來到門。

  秦淑人下庭拜跪,使老媽們傳語於門子,報了度支官道:「秦禦史素無子嗣,惟有一女,今為魏國公滕禦,衣食自饒,給銀今無所用,情願還納度支了。」

  說的度支官不敢自擅,告奏天子裁處。天子大加歎賞,欽賜彩緞五百端,白玉如意一副。秦淑人又下庭,叩謝八拜,領受。此是後話不題。

  且說刑部尚書胡伯遠,承詔旨還家,心內想著:「這嚴學初,系是張吏部之心腹。我曾被張吏部之提拔,今居司寇之任,斷斷不可負吏部之恩。嚴聖複又幾番相會於吏部之家,今若猛加刑訊於聖複,倒傷張吏部之面。這鄭雲鎬那廝,直不過新進,無勢力的,雖駁他妄論,無有不可,又何顧忌?」

  正在商量之際,倏爾昏黑日暮,張燈起來,更鼓打下二聲,有門子報道:「吏部張老爺便轎入門呢。」

  胡伯遠忖知,必是為嚴侍郎事,連忙躬到門前,迎至堂上,未及坐下,先自開言道:「此堂陋淺,不宜陪老爺之席。請暫移金步,至套間暖屋裡坐下。晚生孝敬一杯水酒呢。」

  張修河會意,暗自歡喜,假做謙讓道:「何勞世兄如此另賜款厚。」

  一面說,一面走進內堂。伯遠虛了上席請坐下,修何道:「豈以客不敬主。」

  於是賓東主西坐下。

  走堂的連忙倒茶供獻,伯遠欠身說道:「老先生半夜三更,有此枉臨,不徒葑菲生輝。晚生平生只為奉承老先生金玉之教,願奉明教。」

  張修河心中歡喜,答道:「世兄盛意,老身豈不領會。今有一言心曲,謹修薄禮,以表寸芹。請民兄無拒。」

  便令從者獻上禮物。只見明晃晃的黃金百鎰,雪片似的白銀千兩在前,一時黃白燦爛。

  伯遠立起身複坐,欠身道:「老先生有事即教,何為此格外厚禮?晚生不但無功受賞,實不敢承當,倒有愧羞於平日倚靠之誠呢。」

  修河道:「世兄說那裡話?如不收納,便是外我了,何敢久坐?」

  因欲起身。

  伯遠連忙謝道:「孝順莫如承命。雖然領教,豈不愧悚。」

  就令走堂的回避了,複為斂衽道:「方才嚴侍郎事,晚生職忝刑部,天子嚴加究核。晚生與他情愛,老先生之所洞諒。究如何是可的呢?」

  修河笑道:「老身無事,不敢叩饒。今此所言,正為此事。嚴聖複之當初一疏,直是一世共公之訟。下於天牢,已是朝廷之失刑。總是楊少遊小蠻種那廝有寵於聖上,至有究核之境。聖複有何可究之事,世兄亦可酌諒。原來侍郎之職,又是宰列,不宜加訊挾,只從其中供,便是尊朝廷之禮,卿紳之道,世兄亦可知之。惟在世兄善為的呢。」

  伯元道:「晚生之意,正如是。今承金教,敢不銘佩。但聖旨甚嚴,恐生他事呢。」

  修河道:「雖有聖旨,法固如是。況聖複,老身與世兄之所共愛惜,倒自加刑,豈不有愧麼?」

  伯元笑道:「誠然,誠然。都在晚生身上,願老先生放心罷。」

  修河大喜道:「世兄之言如此,聖複無憂了。」

  於是伯遠就命端進夜膳,酌酒相賀,盡歡。然後修河告別,伯遠出門相送,看了吏部上轎便入。

  當下張修河還歸,一面遂命心主腹家丁送了天牢,鬼鬼祟祟說道胡刑部之言于嚴學初。學初隻自懷著鬼胎,好不放心。

  不提。

  且說胡伯遠素是貪饕鄙陋之類,得了重賂,心甚歡喜,但張太傅諸人,恐其後論,坐在燈丁,自言自語道:「張吏部之厚誼,不可不顧。聖旨究核,不為動刑,只憑口供,奈有人言,了不得,此事怎的是則個?」

  正在躊躇之間,忽于屏風背後走出一個人來,說道:「叔叔無用憂慮,侄兒已聽多時了。侄兒自有神不知、鬼不測之妙策,叔叔勿慮。」

  胡伯遠大驚。

  未知此人是誰?所說何事?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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