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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鄭司徒承旨賴婚 楊學士再疏下獄(2)


  皇爺道:「寡躬非不知楊少遊無罪,爭奈太后娘娘震怒有命,朕有所不敢自由的。」

  都禦史楊璉奏道:「父母有過,號泣而隨之。伏願陛下,稟過太后,無有過中之舉。」

  天子道:「明天是太后娘娘千秋節,宴燕之時,乘機當導達。」

  群臣皆俯伏呼萬歲。按下不題。

  且說張善,最初天津橋酒樓,桂蟾月將楊少遊三詩詠歌獨點,不勝怏怏;其後柳陰亭上,又遇著楊少遊,欲為誇張自己的歪才,先言不可無詩,欲借前人之詩句,要為冒弄之計,及到聯句,一字兒不能出口,露出馬腳,逢他搶白,歸言其父,欲陷害楊少遊,終無機會,憤憤不已;又複欲圖鄭小姐之婚,使他嚴學初求婚不成;又圖會闈關節于葉宗師,大被喝叱。及至楊少游巍巍擢狀元,鄭司徒延楊少遊為東床之客,前前後後,自己所欲,盡是楊少遊之有,積憾蘊中,晝夜切齒,道:「吾之命裡魔障,惟彼楊家蠻種。」

  告他父親修河道:「孩兒對頭便是楊家祿蠹,誓不與共戴一天。」

  修河道:「孩兒勿虞。朝廷上事端自多,楊家那廝官上的事,何患無吹毛覓疵。這廝必構害於我手裡,以雪孩兒之憤。」

  今見楊少游再疏方命,太后成盛怒,移囚天牢,修河便拍案叫道:「這小猢猻、楊家蠻種,亦有死時。何不乘此擠害。」

  即遣心腹邀嚴學初來。嚴學初登時趨來,修河延內室坐定。

  寒喧茶畢,學初道:「世丈俯速,有何吩咐?」

  修河道:「無事不敢奉擾。今也駙馬遴選,楊少遊再疏抗太后娘娘懿旨,臣分蔑如,難道君命不行于一個楊少遊乎?太后方盛怒,下於死囚牢。事將不測,易其狙擊。那廝蠻種與家豚為對頭,賢契之所知。今乘此機,構上一表,一來可以迎合太后之意,二則公報私仇,以雪豚兒之忿。賢契以為如何?」

  學初道:「世丈所命,雖蹈湯赴火,敢所不避。況胤契之所與不合乎?晚生當上一本,以正臣子分義,以報世丈恩愛。」

  修河大喜。須臾,誣疏成一本,其辭雲:

  禮部侍郎臣嚴學初,惶恐為彈劾大不敬事:
  伏以人臣事君,以盡忠為道。盡中之道,在乎奉旨承命,不遑暇及,有不敢一毫倔強方命,以虧臣分,即是古今之通義。今大學士臣楊少遊,以口尚乳臭,薄侍鬥筲之才,通關節於主試之宗師,僥倖占科,曆楊清顯,已躋卿月之班,已是驟升,不合人望,聖恩包容,寵遇謬加,為臣子道理,感激殊恩,赴湯炎火,尚且不避。今以禁臠之選,特出于常格之外。渠有一分臣子之分,豈敢生遷逆方命之意,而謂有已聘于鄭纁之女,再疏叫閽,全沒分義,已是罔赦之罪。太后有旨,使還聘禮。伉儷之義已絕,鄭女適他,宜無所拘礙。而少游敢以夫婦之義已定之說,專事方命,豈人臣事君之道也!臣知其中必有委折,臣請畢陳之:楊少遊本一浮浪輕薄之徒。秀才入京之路,行過洛陽,娼樓酒肆,怡蕩留連,全無斯文雅飾之行。入京之後,廣探媒婆,聞知鄭纁之女,薄有才貌,百般攢刺,得圖鄭纁之許婚,才為納聘,逾牆攢穴,潛為綢繆,已有私情。男欣女悅,誓死不舍。鄭纁身為大臣,欲掩其跡,延置少游於花園,謂之東床,日夜任其潛相來往,家人唾駡。中苒之說,言之醜也。古人帷薄之戒,寧不可趾。少遊之遷逆聖旨,必欲與鄭女成親者,職由此耳。臣謂鄭纁,屏逐四裔,不與同中國。其失行之女,亟施當律。然後楊少遊以大不敬律治之。駙馬揀選,濟濟臣僚,豈無超越之姿,名門臣闕,不患無人。十分慎擇,以完重禮。不任冀懇之至。

  天子覽疏大怒,想道:「鄭纁元恕大臣,識禮律已,齊家有法。豈有這般醜行於家中?楊少游文人,才德行俱備,朕所愛敬,又豈這等浮薄?構誣陷人,身有反坐之律。此必有奸黨偏私而然。此以不明核而嚴誅,國不得治,臣僚無以正患邪。」

  正欲嚴核。左柱國禦史張居正上疏,伸辯鄭纁、楊少游,嚴斥嚴學初。

  其疏雲:

  左柱國御史大夫臣張居正,謹齋沐頓首,伸辯忠賢,論斥奸黨事:
  伏以臣幸際聖明不諱之朝,有事必陳,有闕欲補。每蒙聖上曲加眷注,包容採納,不以犯言而為罪,臣敢揚眉吐氣,說朝廷事多矣,豈不盛哉。而今大學士臣楊少遊,以已聘幣于鄭纁之女,力辭禁臠之選揀,再上陳情之表,辭意懇切,不見不以富貴而易其志,此誠漢朝宋弘後一人。自古帝王螽斯洗洗,公主之下嫁臣鄰,臣鄰被選駙馬,豈有出糟糠之妻,退聘納之幣,勒令為國之婚哉。楊少遊之不克承旨,非為方命,即出於禮義,實可尚而不可罪也。今下楊少游於天牢,未敢知聖明之處分,將以何罪而罪之?君臣以義合臣僚以禮,使之可殺而不可辱也。臣子犯罪,下之廷尉,廷尉當然後罪之。蓋法者,天下之公議,君上亦不能私自聽斷。天牢獄中之有犯死罪者,又有盤核然後囚之天牢,所謂死囚獄,非公卿大夫禮使之臣可囚之地。楊少游有何盤核之罪?又何死罪而囚之天牢乎?此已聖明過中之舉。侍郎臣嚴學初,敢生迎合獻媚、乘機狙擊之意,謂之鄭纁放之四裔,楊少遊論以大不敬,以帷薄為證,辭意極其醜汙,真所謂含血噴人,先汙其口者也。鄭纁一先朝舊臣,禮義宗匠,帷薄之機,豈一毫迎似於此人者乎?誣人之罪,自有當律。伏乞聖明亟下反汗之命,放釋楊少遊之囚,特下嚴學初於天牢,盤核其誣人構陷,必有奸黨之根底,一併痛核,各罪其罪,斷不可已。臣不任冀懇之至。

  疏上,天子覽畢,大以為是,即命嚴學初下於天牢獄,楊少遊移下廷尉。

  張修河大生懼怯,與其子善相對,焦燥道:「吾事又見敗于楊少遊這畜生,那裡是好,實不甘憤,必以算帳,從以下石,乃出我口氣。」

  沉思半晌,乃道:「前日魏太監,我所厚賂而交深,關節雖不成,他當自愧,其有負於我。今楊少游得罪于太后娘娘。魏太監陪侍皇太孫千歲,常常得侍于太后。又有客氏有權,足以旋天轉地。我再見魏太監,倘可有助,有未可知了。」

  張善道:「爺爺之教有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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