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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賈春雲為仙為鬼 鍬驚鴻乍陰乍陽(3)


  翰林剛才大覺,道:「我尚在夢中了。」

  司徒夫妻複大噱。

  翰林方才大喜,顧謂春雲道:「將事其人,先欺其人,可是婦人之道麼?」

  春雲斂祚道:「但聞將軍令,不聞天子詔也。」

  翰林道:「自古強將無弱卒,其將不亦可知乎?昔神女朝為雲,暮為雨,襄王見雲見雨,惟以神女知之。今春娘昨為仙,今為鬼,但當遇仙遇鬼,惟以春娘知之。正是古今同一軌的。」

  滿座皆大笑。於是擺上肴膳、果酒,盡日乃罷。

  翰林將歸,春雲秉燭前導,自是伏侍花園,百般乖覺,又十分謹慎。翰林情愛日篤,晷刻不離左右。

  有話即長,無辭即短。光陰荏苒,已屬仲秋。翰林正擬上表歸覲,奉孝廉夫妻還京,以成鄭小姐親迎的禮。一日,忽然邊報驟至,礦民內應,遼兵深入,侵掠邊境,失勢浩大。星馬日至,翰廷洶懼,謀欲興兵征討,互相推委,莫有正論。

  翰林學士楊少游出班奏道:「遼兵為患,今為久矣,不可不大興征伐,屠至巢穴,永除後虞。礦民是我赤子,不過一時的不堪繁役,民生日困,邊釁漸開,以至於此。今宜罷其繁役,一番下旨宣諭朝廷之德意,發倉賑濟,自為鎮安,不為邊憂。臣願奉聖教,布宣德化,歸順其心,遼兵自然退去。不有興兵騷擾。伏惟聖裁。」

  天子准奏,龍顏大悅道:「諭以你妙然文臣,有此深猷宏略,朕甚嘉尚。雖然宣諭,不可獨出邊境,以示草率。」

  即日升拜楊少游為御史大夫,兼宣諭使;升大將廖鋼為兵馬團練使,領三千兵馬為後隊護行,不日上程。

  翰林受命謝恩,回至花園,拜告司徒。司徒興歎道:「國家有事,臣子分義,只當蹋蹷,不有其身。今賢婿以妙年文僚,受此重任,不避虎狼之穴,可以飲敬。但老懷分張,自不勝悒悒的了。」

  崔夫人登時眼圈紅了,落下淚來,道:「自迎到翰林以來,夫妻二人依靠為命。今為遠出邊疆,那裡放得心來?吉人天相,自然是建功立業,萬代榮華。但女兒親事差遲,無有期會,可不是不遂心願?為娘的自不已戀戀的呢。」

  禦史站起身,複坐,欠身道:「王靈攸暨,不當言私。不過是礦民役繁自亂,以致繹騷。今宣德意,罷其礦稅,必當自安。礦民安,則遼兵不足憂矣,但一年半載,遲速不可預定。願大人自重。」

  春娘在夫人座下,只自兩臉飛紅,不敢即聲。

  禦史不以為顧,定以明天發程。

  次日,天子禦文華殿,文武百官朝賀畢,下旨禦史楊少遊上殿進前,欽賜禦酒三杯,諭道:「邊閫事務,一依卿從便用事。安民討賊,務要建功立業,式遄其歸。」

  少遊領命,奏道:「聖德如天,臣雖一介書生,鼠竅小丑,不勞聖念,臣當竭力。」

  退朝,直出都門。滿朝文武,無有不出送都門遣別,禦史一一把酒相謝。

  鄭十三遠遠到來,依依臨別。禦史道:「多勞周京兄特地相送。惟願兄長陪侍岳丈、岳母,照管花園,若弟在時。」

  十三道:「這個自然。」

  乃與各相慰勉而別。

  於是三聲炮響,征旆悠悠,車馬之壯,威儀之盛,自不必論。大將軍廖鋼,自然選了將佐,練束兵馬,一路上軍容整肅。

  禦史行了幾日,到了洛陽,滿城官員出城迎接。禦史一一接過,先使人往天津橋,探問桂蟾月。家僮歸告道:「桂娘重門深鎖,寂無人影。訪問鄰舍,俱言:桂娘自今春杜門謝客,有時公子王孫來鬧門外,桂娘自言出家,換著女道士之服,乘夜出門,今不知所在處。屢訪同言,也是確信的。」

  禦史怊悵嘆服,遂題一詩於壁上。詩雲:

  雨過天津柳色新,風光宛似去時春。
  可憐玉郎重來地,不見當壚勸酒人。

  題罷,一宿無話。

  次日登程,行了月餘,到了邊境。礦民相聚,望見禦史威儀,莫不讚歎,舉杯向化之心。禦史見了府尹,宣佈聖化,盡罷礦役,出榜揭曉,發倉賑濟。其揭示雲:

  欽差御史大夫、兼宣諭使、原任翰林學士楊為出榜揭曉事:

  蓋萬物自生自新,而天地之涵養不息。雖或自陷自覆,而天地之栽培猶然。凡我黎民,多因礦稅繁興,徵調四出,民生日困,邊釁漸開。朝廷用是憫憐,一民不得其所,尚且聖世之不忍,況幾萬生靈,總是國家之赤子,豈不欲使安土樂業。自今悉罷礦役。積欠逋稅者,並令蕩滌。饑寒貧窮者,丞為賑調。

  凡有迫於繁役而過失者,俱使赦宥。鹹與惟新,以頌聖明之德意。如或執迷不悟,外寇相連,自陷重辜,大兵一臨,玉石俱焚,盡為齏粉,悔無及矣。先申告示,想宜知悉。

  於是礦民鹹聚視諭,匍匍前來,俱稱死罪。往往有年老扶杖者,以手加額,相賀道:「不意今日複睹聖天子德儀,一朝歸化。」

  遼兵原來無興兵犯境之心,只為礦民思亂繹騷,相聚剽掠,見礦民向化自安,遼兵亦歸剿穴,更無興鬧侵邊之舉。

  禦史與團練使,同為屯兵營紮,留了一月,慰撫礦民,安土歸農。上表奏明,朝廷遂設屯兵備禦,將為撤兵複路。滿城文武俱來參候餞別,禦史各各慰安,一路回程。廖將軍嚴束隊旅,所過秋毫不犯,百姓無不壺漿迎送。旌旗耀日,刀槍如霜,自不必說。

  一日,行至延安府。禦史驅馳原隰,早定館舍,暫為倚忱。

  忽有一個書生,便衣進前。禦史驚起看時,眉分春山,眼如秋水,潘嶽之風彩,年可十五六。禦史問道:「兄長曾無夙契,今賜賁顧,有何所教?願聞高姓大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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