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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三生知己奔走粵中 二美憐才徘徊花下(2)


  張元道:「就是本地捉來的。」

  賴秀才聽說是本地,就動個念頭了。因扯了張元到旁邊說道:「我有個仇家,若肯帶他一個名字,包管大家有些好油水了。」

  張元道:「若果有些意思,莫說帶一個名字,便帶十個也不難。」

  賴秀才道:「果然帶得,不但有油水,包管這油水十分肥膩。」

  張元道:「賴相公,果是真麼?」

  賴秀才道:「怎麼不真?」

  張元道:「既是真,待我與他透個風兒,看他如何?」

  因走到賊面前,悄悄的言了半響,方來回覆道:「賴相公的話已與他說明白了,他說須要大家得些財利方妥。單單替你出氣,卻使不得。」

  賴秀才道:「自然有利同分,若無利,不但他不肯,連我也不作了。」

  張元道:「既是這等,快說是誰?好叫他熟記了,等官出堂就報名字方好。」

  賴秀才道:「不是小人家,就是柳府尹的公于柳青雲。」

  張元道:「我聽得說這柳公子年紀尚小,又是貴家,怎好扳他同去作賊?」

  賴秀才道:「只說是窩家就夠了。他人小膽怯,必定自然拿銀子來買囑,豈不是利?連官也未必見得成。」

  張元聽了,方歡喜道:「說得有理。」

  隨與強盜說明,又叫賴秀才與他打一個照面,意會定了,這強盜進見縣官,果稱柳青雲是窩家。且按下不表。

  卻說柳青雲在家,細細想道:「這花天荷與我並無半面之交,只在園中坐得一坐,便作詩深慕於我,詩詞又如此鄭重,我的禍患又任勞任怨挺身擔承,臨行又囑託府縣出告示照顧。如此恩情,就是父母至親也不過如此!可謂神交之知己矣。他用了這番深情,我柳青雲一毫殷勤也不曾致得,此心何以得安?我思閩中到廣也不為甚遠,意欲自去謝他一謝,也見得我不是草木。」

  楊夫人道:「謝他一謝固好,但你年紀小,從未出門,怎生去得?」

  柳青雲道:「母親不要把孩兒養嬌了,後來作一個無用之人。說起來這花朋友也長兒子不多,他早已自浙出閩,至廣獻策於軍門,作男子漢的事業了。孩兒此去,只一謝便回,不過一月半月之程期,又沒甚干礙,怎去不得?」

  楊夫人道:「路途中風霜勞頓,你又不曾經過。況兩廣地方寬大,那裡去尋他?」

  柳青雲道:「道途勞頓,少年正宜經歷。他一個幕府監軍,是督府有名職官,何愁沒處尋他?母親但請放心,孩兒拼著一月工夫,再無不回來之理。」

  楊夫人阻他不住,只得打點行李,叫老家人又帶了兩個書童,跟隨前去。臨行時,姐姐又囑咐道:「我看這花生是個懷才抱俠有心之人,兄弟見他須要留心,不可被他窺見底裡。」

  柳青雲道:「別的猶支持得住。只怕他看了姐姐的詩,若要小弟再作,便要出醜了。」

  說得姐姐也笑起來。因而起身去了。正是:

  感知無可道殷勤,千里奔來一見君。
  義氣豈容人獨佔,要將肝膽兩平分。

  柳青雲帶了老家人、書童,一路往廣東而來,且按下不表。

  卻說花天荷被桑總戎趕回,雖然厚禮相待,只言到搗巢奇計,便膽小不敢舉行。又因此賊時有劫掠,皆是花天荷圖策上的方略,斷了歸路,往往失利,不敢出來,一向地方清靜,桑總戎愈覺疏懶下來。花天荷見此光景,不能成其大功,正思量仍舊逃回,奈一時不得其使。每日無聊,只將柳公子的和詩細細賞玩。

  這日正在那裡翻閱,忽投進一個名帖,說是福建柳公子來拜見者。忙把名帖一看,見是眷小弟柳路,心下又驚又喜,道:「他怎肯到此?」

  急出來相迎。才走到廳下,早見老家人站立廳外。因問道:「你主人差你來的麼?」

  老家人道:「小主人現在門外。」

  花天荷喜出望外,忙欣欣迎將出來,只見是一個少年,恭恭敬敬立在門外。定了睛一看,只見那少年生得十分俊秀風流。怎見得,有詩曰:

  車載誰家白麵停,問衣正紫問年青。
  似將秋水分眉目,宛若春風賦影形。
  秀氣疑從珠玉吐,文心不借劍書靈。
  若教並立方顏色,衛玠潘安也不寧。

  花天荷看見柳青雲,亭亭如玉,喜之不勝。忙上前半若拱,半若攜,道:「柳兄豈從天上降耶?」

  柳青雲道:「小弟匍匐而來,今得望見顏色,可謂到天上矣。」

  二人說笑著同到廳上,花天荷正要與柳青雲施禮,柳青雲早叫老家人下面鋪起紅氈,上面設了一座,因說道:「小弟蒙吾兄未面神交,保全禍患,老母與小弟合家感佩不盡。因前命老僕屈吾兄過舍,少致殷勤,不期吾兄又以軍務緊急,匆匆而回。小弟日夕寢食不安,故特來拜謝,乞吾兄台坐,容小弟稍一叩首,以表寸心。」

  花天荷道:「偶過貴府,實出無心。小弟因慕兄才美,不覺留連。即公庭辨白,止不過一時遊戲,非朱家劇孟之為,又有何功,勞青雲兄不遠千里,如此鄭重?言之有愧。況蒙吾兄一顧,勝於百朋,小弟正欲一拜,以明感謝。」

  二人推讓了多時,對拜了四拜,然後分賓主坐定。

  柳青雲說道:「小弟不才,不能上進,自先父見背,往往受人之侮。前日若非吾兄大力,未免被淩。小弟今日之來,雖為感謝前恩,實久仰吾兄才高學富,欲傍依幾席,少希指教。倘能叨竊餘緒,有所成就,則吾兄惠弟之恩,又不在一時,而在終身矣。」

  花天荷道:「吾兄休得太謙。小弟前日在尊園小作,偶爾寫意,原無心敢索和章、不期過蒙和教,吐詞香豔,用意深婉,使人誦之自慚形猥。吾兄具此美才,乃反自謙,非相知矣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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