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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學霸相公受飽老拳之辱 家藏公子感不識面之恩(3)


  馬嶽道:「花爺這回使不得,俗語有雲:朝中天子三宣,關外將軍一令。今督台掌著兩廣兵機,有令來追幕下一官,誰敢違拗?」

  花天荷道:「將軍之令,嚴若風雷,在其麾下者,誰敢不遵?但我花棟奉詔獻策,策不合用,尚是事外閒人,不可一例比也。乞馬爺代為我善辭一聲,我花棟決不回去的了。」

  馬嶽聽了笑道:「這也不消與花爺爭得,督台已知我力量小,請花爺不去。幸喜給有文書在此,要借重太爺幫請。」

  因取文書遞與知府。知府看了,見文書末後有「倘或推阻,著所在府縣官勸駕」,因向花天荷道:「督台命本府勸駕,本府固不足輕重,但思督台發文書時,殷殷注此一語,則其屬望于兄台者深矣。本府聞士之懷才效用,合則留,不合則去,英雄事也。今花兄之去,必有所不合也。然人之相與,每有始不合,而終忽有所觸而感悟,以悔其不合者,此又合之,大機括也。今督台命馬兄遠追,又令本府勸駕,此其意,悔不合其合可想而知矣。花兄既負大才,而奉詔獻策一番,與其悻悻於不可合而去,又何如遷就不合而合,以成素志之功名之為愈哉?幸熟思之!」

  花天荷聽了,大喜道:「承老大人大教,言言我心也。敬從,敬從!」

  馬嶽見花天荷應允了肯去,不勝歡喜。就立起身要請行。

  花天荷道:「行可也 但縣中申文尚有事在老大人台下,理宜聽斷,恐未便即行。」

  知府道:「此小事,自是諸生作孽,本府當申詳學道重懲之,不知花兄可能忘情否?」

  花天荷道:「此事晚生不平者,原為柳子而起見。但求大人給示柳子,保其不為諸惡魚肉,則晚生之氣平矣。至於諸生之懲,則法在老大人,晚生何敢與哉。」

  言訖,馬嶽就立逼著起身而去。正是:

  莫笑人生去又來,來來去去有安排。
  不然閩浙隔千里,那許吹簫上鳳台。

  花天荷被馬嶽匆匆立逼著,上馬去了不題。

  卻說知府不負花天荷所托,果給一張告示與柳衙張掛,不許奸惡作害。又深惱眾秀才反覆奸惡,畢竟申詳學道,把那賴秀才的前程革了。正是:

  衣巾莫怪革還褫,凡禍皆由自取之。
  奉勸世人休作惡,得便宜處失便宜。
  從前作過虧心事,王法齊來不肯饒。

  賴秀才被革去衣巾,不思自己作惡,轉恨柳家。又暗暗尋他的釁端不表。

  且說這柳京兆的夫人楊氏,一胎生了二個,一男一女。女先一個時辰生的,是姐姐。男後一個時辰生,是兄弟。姊弟二人是同胞而生,生得身材面貌就如印板印出一般,一毫也無差別。若不分男女,抱在一處,竟認識不出。又皆珠光玉潤,俊秀風流。柳京兆珍之如寶。姐姐取名柳煙,別字藍玉,兄弟取名柳路,別字青雲。到了七、八歲上,姊弟二人一樣聰明異常,教他讀書識字,到目便知。請先生來教書,柳路是明讀,柳煙是暗讀,到了十一歲上,姊弟二人文理俱通,柳京兆愈加歡喜。兒子教他習學舉業以繼書香,不許旁及詩詞,女兒習舉業無用,教他學作詩詞,以為香奩詠雪之資。到了十四歲上,俱大有可觀。柳路正欲赴考,不幸京兆亡故了,守制三年,未免悲哀妨業。到了十六歲上,一個老成業師又死了,楊夫人要再請一個先生來坐館,卻訪不出老成先生,故此因循下了。楊夫人恐惹是非,終日便止許姐弟二人在內室互相師友,一刻也不放柳路出門。

  柳路又賦高潔之姿,看人不上,從不交結一友。到十七歲,服已滿了,才交十八歲,聞知有宗師將臨,柳路打點要考,楊夫人恐這兩年自讀荒疏,又要請個名師來教他。自有了這個信傳出去,故賴秀才聞知,就薦皮秀才要來坐館胡纏。楊夫人叫老家人去訪,訪知是兩個無賴秀才,故一力辭了。兩人懷恨,故告此謊狀,希圖詐騙。楊夫人知道,捨不得兒子出官,因楊夫人兄弟是個舉人,曾作過一任知縣,今閑在家,卻在府城中住,離縣七十裡,只得差人去請他來,到縣說分上。但路遠一時不能到,恐怕差人需索,無人搪抵,只得把柳路藏在內面,只叫老家人答應。又恐怕兩秀才懷恨,叫差人作惡,老家人搪抵不來。正是憂愁危急之時,不期湊巧恰遇著花天荷來遊園,竟挺身認著柳路,跟著差人去見縣官。

  楊夫人與柳路、柳煙聽見此事甚奇,又驚又喜,急急叫老家人隨去打聽消息。老家人去後,楊夫人母子放心不下,又叫幾個家人去暗暗打聽。吩咐道:「若有消息,即快來報我。」

  家人去不多時,早有一個走來報道:「這花相公到縣堂上,跪也不跪,竟衝撞太爺,說他糊塗,錯拿了人。如今打差人了。」

  楊夫人聽了又愁起來,道:「既知道錯了,打差人,少不得還要拿正的。這番來拿,差人被打,一發要狠了。」

  正說不完,只見又一個來報道:「好了,好了!那花相公將我家的冤屈細細對太爺說明了,太爺就叫原差把兩張牌票取出,竟一筆消了。」

  楊夫人與兒子女兒聽了,俱大歡喜道:「這花相公,怎肯如此用情,怎這等有力量?」

  隔不多一會,又一個來報。楊夫人先問道:「聽得牌票都消了,果有此事麼?」

  來報的道:「牌票果消了,只因消了牌票,眾秀才不服,都一齊走上堂來,與太爺與花相公廝鬧哩。」

  楊夫人道:「秀才們怎敢如此撒野,公堂上可以廝鬧的?」

  正說間,忽又一人來報道:「眾秀才如今都擁著花相公,出縣外去廝打去了。」

  柳路聽了,因躍跌腳道:「此是我拖累他,他一個人,如何打得過許多秀才?」

  因對楊夫人說道:「待孩兒出去幫他。」

  楊夫人道:「休要胡說,你走路還沒氣力走,出去只好送與他們去打罷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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