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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卷 矢冰心桑氏羞郎 見蒼頭梁生解惑(4)


  一頭哭,一頭叫,那裡有一些聲息。沿岸尋了一早晨,指望等個過往船來問他,那河裡卻靜悄悄沒一個船兒來往。又想道:「我官人平日並沒甚冤家,或者未必害他性命,我還尋向前去。」

  便走離了沙灘,一步步望前而行。行了半晌,遠遠望見前面有個茅庵,梁忠奔至庵前看時,見一老僧打坐在內。梁忠問道:「老師父可見有個秀才模樣的少年到這裡麼?」

  老僧道:「這裡幽僻所在,那有人到此?」

  梁忠道:「這裡要到大路上去,從那裡走?」

  老僧用手指道:「望這條路去,就是官塘大路,只是近日有兵丁往來,見了行路人,便要拿去推船扯纖,你須去不得,不如望那邊小路走出去,前有個市鎮,那裡卻沒兵丁往來,可以安歇。」

  梁忠依言,便望著小路而走。

  走出路口,果見有個小小的市鎮在那裡,梁忠又在市鎮上尋問家主消息,卻都問不出。腹中饑餒,只得投一個飯店歇下,教店主人做飯來吃。店主人道:「客人要吃飯,請寬坐一坐,小店因內眷不在家,只有一個小廝,同我在此支值,接待不周,休得見怪。」

  梁忠道:「寶眷為甚不在家,」

  店主人道:「近有兵丁過往,這裡雖是僻路,恐怕他也來騷擾,所以人家都把家眷暫移別處去了。」

  梁忠聽說,想道:「看這般光景,桑小姐決來不得,我官人到這裡來尋他,卻不走差了路?如今官人或者知道這消息,竟回鄉去了。他是個秀才,就遇了兵丁,不會囉唕,我卻不可冒險而行,只得且在店中,權住幾日,等平靜了,也尋路回家去。但行囊被劫,身邊並無財物,如何住得在此?」

  想了一回,想出個權宜之策,把實情細訴與店主人聽了,因與商量道:「我急切回去不得,又沒處安身,你左右內眷不在家,店裡沒人相幫,我就幫你在店裡做些生活,准折房錢、飯錢。等平靜了就去。不識可否?」

  店主人想道:「近日官塘大路上,沒人行走,客貨到這裡來的到多,我和小廝倆個,手忙腳亂,又值不來,得這老兒幫一幫也好。」

  便欣然應承了。梁忠自此住在店中,替他打火做飯,凡遇來往客人,就訪問梁生消息,卻只沒些影響。住過一月有餘,聽得往來客人說道:「如今好了,這些兵丁虧得防禦使薛老爺差官押送他起身,今都去盡了。」

  店主人便對梁忠道:「兵丁已去,我要閉了店去接家眷了,你須到別處去罷。」

  梁忠謝了店主人,出離店門,待要取路回鄉,爭奈身邊沒一些盤纏,只得行乞度日。

  一日,行乞到一米店門首,那米店主人見他不像個乞兒,因對他說道:「看你老人家不像個行乞的,目今防禦使薛老爺招集流民開墾荒地,少壯的荷鋤負來,老弱的擔秧送飯,你何不到那裡尋碗飯吃,卻不強似行乞?前面現有薛老爺的告示掛著,你不曾見麼?」

  梁忠聽說,便走向前去觀看,果見有許多人在那裡看告示,那告示上寫道:

  鎮撫鄖襄防禦使薛 示為屯田事:照得均州等處一帶地方, 邇來屢遭凶歲,且有兵役之擾,百姓流亡,田畝荒蕪,以致兵餉不給。今本鎮已奏請,暫免本年田租,少轉民困。至於兵食所需,本鎮自擇隙地可耕之處,發兵開墾,以充軍餉。本處居民逃往他境者,可速歸就業,其荒田無主者,招集流民給與牛種,使之耕治,另立民屯,以佐軍屯。為此,特差標下提轄官一員,揆度便宜,往來監督,如有屯軍欺淩百姓及過往客兵撓亂屯政者,拿送轅門,按軍法重處,決不姑貸。特示。

  那張大告示後面,又有一張小告示,上寫道:

  防鎮標下提轄廳鐘 示為遵憲督屯事:照得興舉屯政,乃憲台軫念兵民至意,凡爾屯軍,各宜仰遵憲諭。其隙地可耕之處,須相視高下,丈量廣狹,先將近水之地開墾,並穿渠鑿溝,以便灌溉,其一應耕器,已經官給銀兩措辦,不得擅取民物。所在屯舍亦已官給木石蓋造,不得擅住民房。至於民屯與軍屯相佐,其荒田無主者,如原主既歸,仍即給還,不許強佔。如有他處流民逃入本境,該地方報名立冊,以便給田派耕。老弱不堪者,使充炊黍饋餉之役,其軍民雜屯處,疆畝既判,屯軍不許侵漁民田分數。已上條約,各宜遵守奉行,本廳不時巡視,如違,定行解憲,究治不恕。特示。

  梁忠看畢,躊躇道:「我若在此幫助屯田,幾時得回去?不如一路行乞,以作歸計。」

  正思忖間,忽見有三五個人騎馬奔來,那些看告示的都讓在一邊。梁忠看那前面馬上一個戴鈸帽、穿綠衣的人,認得就是前日在舟中賺他主僕的歹人,便趕上前,一把扯住,喊道:「劫人的強盜在這裡了,你好好還我主人來!」

  眾人都吃一驚,馬上那人大喝道:「我是內相楊府差出來採辦的虞候,你那裡來的乞丐,敢認我做強盜! " 說罷,提起鞭子亂打。梁忠由他打,只是扯著不放,口裡嚷道:「你前日說是襄州的公差,姓景,如何今日又說是楊府虞候?」

  那幾個騎馬的從人齊聲喝道:「好胡說!這是楊府的時虞候,什麼襄州公差?什麼姓景?」

  便一齊揮鞭亂打。正在爭鬧,只聽得幾聲鑼響,一簇人馬喝道而來,前面打著一對旗,上書「督屯」

  二字。那些看的人都道:「鐘提轄來了。」

  便四散閃開。

  梁忠見了便叫道:「督屯老爺救命,有劫人的強盜在此。」

  馬上那人道:「誰敢誣我楊府虞候為盜?正要送你去督屯廳裡打你。」

  道聲未了,那鐘提轄已到,聽得喧嚷,住了馬,喝問:「何人?」

  梁忠稟道:「小人是襄州梁秀才的家人,前日跟隨家主出外,被這賊劫去行李,連家主不知坑陷在何處,今日在這裡遇見,卻到恃強毆打小人,伏乞老爺做主。」

  鐘提轄聽了,指著馬上那人正待發作,卻把他仔細看了一看,驚問道:「你不是時伯喜麼?」

  那人也看了鐘提轄一看,笑道:「原來是愛哥。」

  鍾愛道:「你為甚至此?」

  伯喜道:「我今做了內相楊府的虞候,今奉楊爺之命出來採買東西,現有牌票在此。」

  便向身邊取出牌票遞與鍾愛看。鍾愛見了,知是真的,便道:「你們都到我公署裡來。」

  言罷,同著時伯喜並梁忠一齊至督屯公署。原來,此時鍾愛便認得是梁忠,梁忠卻認不出鍾愛,心裡到懷著鬼胎道:「不想那督屯官兒恰好是這廝的相識,今番我反要受累了。」

  到得公署中,又跪下稟道:「督屯老爺救命。」

  鍾愛連忙也跪下扶起道:「梁伯伯,你如何便認不得我愛童了?」

  梁忠吃了一驚,仔細把鍾愛看了一看,跳起身來道:「好了,既是你在這裡做官,須拿住這劫人賊,究問主人下落。」

  鍾愛扯他過一邊,附耳低言道:「他是楊府虞候,不便拿他,主人已有下落,我已見過,如今往長安去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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