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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劫柳寨細柳談兵(4)


  眾人早已被法術驚慌了,聽得這話,不敢違拗,個個拜伏領命。

  就從此日起,著各人整頓兵器,練習武藝。凡是外邊劫掠,止許劫財不許傷命。遇著有本事的人,須要千方百計,捉他進來。分派已定,蓮岸自想道:「我今托身此處,草草立個根基,究竟非終身之策。我如今須差幾個心腹往外邊打聽,有奇才異能之人,招集進寨,共圖大事,不要悠悠忽忽,過了日子。」

  就差宋純學,打扮個斯文客,商付他幾百兩銀子,出外隨分做些生意,占錢也罷,不占錢也罷,但要沿途察訪,招取異人。純學承命,束裝而出,同伴有五六個,一竟出外不提。

  卻說徽州府有個程家村,凡是姓程的俱住在一處。那程家祖傳的好槍法,叫做火口槍,甚是厲害。內中有一個,名喚程景道,年紀二十餘歲,他傳習的槍法極高,兼之義俠過人,善曉兵法。那平日常說,我們徽州風水生下孩子便想到遠方別省去做生意,離別祖宗,拋棄妻子。不過為些蠅頭微利,所以這慳吝二字,就是隨身帶的本錢。雖然巧於貨殖,未竟為人所鄙,若專定這樣主意,難道徽州一府,便沒一個有氣節的人不成,我如今偏要把這風水翻一翻,家中錢財,正好供我義俠之用,逞著我全身本事,到各遍尋山問水,交結豪傑。縱使得罪家法,破壞風俗,也顧不得了。每日在家見了,薄粥小菜深以為恥。忽一日,帶些貸本,也托做生意,名色,離了本府,竟往蘇松一路,收買布疋要到河南去賣,適值宋純學,也來販布,在揚州飯店上遇著了。他兩個萍水相逢,同房作寓,夜間談論,近時的事,甚是契合。

  宋純學道:「小弟也是金陵庠士,只為斯文一脈,衰敝已極,故此棄了書本,在外謀生,正所謂『玉皇若問人間事,惟有文章不值錢。』這兩句實實令人感慨不盡。」

  程景道:「吾觀仁兄氣慨,原不是這幾本破書可以拘得住的。如今世界,哪在為讀書巴個發跡?即如小弟,一段雄心,托跡商賈,也是不得已之事。倘若有此快意,天下事尚未可知。」

  兩人說話相投,半夜裡沽酒共飲,就像嫡親兄第一般。

  不期是夜,那景道因酒後講些槍法,竟冒了風寒,次早發寒發熱,不能趕路,純學因他染病,也不肯分別,住在店裡,與他煎藥伏侍,百般周濟。過了三四日,景道病好了,感謝純學,正要與他同行。純學道:「前日聞得山東一路布匹甚是好賣,況兼今歲棗子全熟,我們何不同去,賣了布買些棗子,來倒有利息。但是有一椿事未妥,近聞柳林中強人出沒,行客甚是不便。」

  景道笑道:「這個何妨,不是誇口說,憑著小第一身本事,隨你許多強徒,也看不上眼,吾兄放心同去便了。」

  純學大喜,便收拾行李,起身雇下牲口,竟往山東路來。

  行了數日,並無他事。一日,將近柳林,純學約會一個同伴,到寨裡叩見大師說:「宋秀才訪得一個好漢在此,須定計來賺入寨。」

  蓮岸曉得分派停當,就差此人到純學處,籌謀用取之計,景道見同伴進來,只道因為別事,也不提起。

  只見一日早晨,將到柳林地方。景道對純學說道:「此處聞有強人,待我先走,你押著牲口隨後而來。倘若遇著幾個,須索結束了他,也顯得小弟生平的手段。」

  純學依言,押了兩隊牲口,一隊是景道的貨,一隊是純學自己的。讓景道當先,才走得四五裡路,果然荒山曠野,前面樹林中早有十來個人馬,等候在內,景道看見抖摟精神,挺著一枝槍,向前迎他。原來是一簇打獵的,擎鷹牽犬,景道也不打話,看他打圍。不想一時走急了,與純學離了一箭多路,回路一看,但望見純學叫苦連天,跌倒在地。那兩隊牲口被三四個狠漢趕了一隊往山坳裡去了。景道急趕轉來,扶起純學,檢點貨物,恰好去了景道的一隊,景道四處找尋,並無蹤跡,景道笑道:「搶我貨去也不打緊,只可惜走透了路不曾遇著那班草寇,顯我本事,如今幸喜宋兄的貨留在此間,心上還放的下,待我護送過這條路,你自慢去。我住在此必要尋著這班人,與他見個高低。」

  純學只是叫苦。慢慢同行。

  當晚尋店歇下。純學道:「小弟方才被強人打翻在地,滿身傷痛,行走不得。又可惜仁兄的貨被他劫去。小弟願把自己的貨轉求仁兄替我去賣了,買得回頭貨來占些利息, 做大家本錢度下去,豈可因一得一失就分爾我。小弟住在此將息幾日,專等我兄早來。」

  景道是個直氣人,見純學這樣真誠,便承任了,說道:「若然如此,兄當好好將息身體,小弟也就回的。」竟帶挈同兩隊牲口上路,夥計也只留一兩個在店中伏侍。

  程景道將純學的布到了濟南發了,果然生意快當,且是占錢,就盡數買了棗子。不滿半月,依舊路回來。到那店中不想純學已離店去了。

  景道便問店家:「前日養病的宋客人往那裡去?」

  店主人道:「宋客人自兩日前,有個親眷遇著同他下去,說道,離此不遠一站多略等候。老客,不消在此羈遲了。」

  景道聞這話,大早急急趕行,要尋純學。

  依舊打從那前日打劫的所在經過,誰想這一日的強人有幾百個,漫山遍野,遮斷去路,腳夫見了,俱已驚散,各處藏躲,這些人竟把幾百包棗子,俱拖向裡頭去。景道大怒,喝叫:「休走一個!」綽了槍,急趕上前。誰知這般人竟不與他廝殺,只顧穿林過嶺而走。急得景道眼內火出,心中焦燥,喊聲如雷。一霎時轉過幾十個灣,但見綠柳參天,樹蔭遍地。景道自忖:「這些貨若是我的也索罷了,無奈宋純學這般誠實見托,我今空手回去,有何顏面?今日也顧不得死活,必定要追他轉來,倘真個劫去,拼得一條性命,決不能再見純學之面。」

  口中大罵:「賤奴!」只管追趕進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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