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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飛花詠夫妻小會合 玉雙魚父母大團圓(2)


  卻說一日,昌全見端榜眼新回,遂具柬請他父子。又著人去請朱天爵來陪。此時昌全園中,海棠盛開,昌全遂設席園中。將近晌午,端家父子來了,朱天爵也到了,四人入席,在花下飲酒。昌全只叫了幾個小優清唱,到飲得歡然。到半酣之際,朱天爵道:「久聞賢侄詩才高妙,今當春晝,又在此花下,賢侄何不賜教一首,以志今日之樂?」昌全道:「朱兄高論,既合時宜,又得文人之趣。端賢侄只得要發興了。」遂叫書童去取筆、硯。

  書童走至內室,恰恰昌小姐坐在書房看書消遣,忽見書童忙忙取了筆、硯、箋紙去,小姐因問道:「你取筆、硯何用?」書童道:「老爺同端老爺、端榜眼、朱相公在園中看花飲酒,如今要端榜眼做詩,故老爺叫取筆、硯。」小姐因想道:「他一個少年鼎甲,自然才思不同。只不知是何做法?」因想道:「我有道理。」遂吩咐書童道:「你今出去,倘端老爺做完,你可悄悄拿來我一看,看過即送去。」書童答應去了。

  走到席間,送上筆、硯、箋紙,端昌正欲尋思,忽抬頭看見落花片片,飛舞筵前,一時觸動當年,想起鳳小姐《飛花詩》之妙,竟提起筆來,照他的前詩寫出。寫完,送與昌全、朱天爵同看。大家看了俱贊道:「賢侄倚馬而成,有如宿構。且風旨瀟灑,意味深長,真翰苑雄才也。」因又奉酒勸飲,遂將詩放在桌旁,彼此交贊,然後又飲。

  不期,這小書童受了小姐吩咐,今見詩完,遂悄悄挨近桌邊,乘他們飲得熱鬧之處,只推是收筆、硯,遂連詩都竊了,一徑走入書房,遞與小姐。小姐忙展開一看,只見詩柄是《飛花》,因觸著心事,不禁唏噓。因暗想道:「不知這榜眼又是甚麼做法?」及細細看去,竟是當年自家在鳳儀船上做的,一字不差。因大驚道:「這又奇了!我這首詩,只有鳳家父母知道,除了鳳家父母,只有唐家哥哥和我一同知道,此外並無一人曉得。緣何被這榜眼盜襲了?莫非唐表兄與這榜眼相好,與他說的?」

  再細細翻看道:「不獨詩是我的,這字跡起落,也宛然是唐表兄的筆法。難道這榜眼就是唐表兄不成?」一時心亂起來,要悄悄走入園中偷看,又想道:「不可。他一個外人,我怎好去看?」又想了半晌道:「我有個法兒,何不將他的和韻詩寫出去與他,看看他驚也不驚,便知他是也不是。」算計定了,遂取一幅一樣的箋紙,照他的行款,竟將他和韻《飛花詩》寫在上面,付與書童,叫他拿出去,仍放在原處。書童領命放了。

  端昌飲了幾杯酒,放不下鳳小姐《飛花詩》之妙,又將箋帖取了來看,只見箋帖上竟不是鳳小姐的原《飛花詩》,竟是自家和鳳小姐的《飛花詩》。吃了一驚,竟驚得將頭亂顛,口裡亂嚷道:「大奇,大奇!這詩是誰人改寫過了?改寫過了,他怎改寫出我和鳳小姐的《飛花詩》來?況我這首和詩,只有鳳小姐知道,難道是鳳小姐改寫的不成?大奇,大奇!」因向昌全連連打恭道:「昌老伯,可憐小侄為這兩首詩,幾番要死。今日既見此詩,是誰寫的?須要還我一個明白!」

  眾人見了,盡皆驚訝。昌全忙取詩箋一看,見果不是原詩,又聽見端榜眼鳳小姐長、鳳小姐短,心下早有幾分明白。因說道:「賢侄不必著忙,待我查清了,還你一個明白便了。」遂拿著詩竟入內,問女兒道:「這詩果是你改寫的嗎?」

  小姐見事有根由,不敢推辭,只得答應道:「果是孩兒改寫的。」昌全道:「你為何改寫?」小姐道:「這兩首《飛花詩》,原是孩兒與他初起訂盟之作,並無外人知道。他既不忘情,還寫孩兒的原韻;孩兒怎敢負心,不寫出他的和詩?既兩詩有驗,其人尚存,則孩兒往日有辜父母之心,不為虛謊矣。」昌全道:「既如此說,則今日之嫁,推辭不得了。」小姐道:「既為此守,焉敢他辭!」

  昌全聽了大喜,因複走了出來,笑對眾人說道:「原來小女之守,專為《飛花詩》而守;端賢侄之辭,亦為《飛花詩》而辭。今《飛花詩》既飛去飛來,複飛會於此,則守者、辭者,俱苦盡甘來矣。」端居聽了大喜道:「若如此說來,則小兒所辭,正為令愛。令愛所守,正為小兒。昔有意難求,今無心會合,真天緣之奇妙也!」

  昌全因又對端昌說道:「賢侄如今明白了?」端昌連連打恭道:「明白了!」朱天爵因問道:「榜眼既已明白,這段婚姻還是辭也不辭?」端昌又打一恭道:「不敢辭了!」朱天爵方大笑道:「媒人一般也有做成的日子,妙,妙,這喜酒吃得穩了!」大家都笑起來,重新歡飲。大家因心中快活,直飲得沉沉酣酣,方才別去。正是:

  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
  昌端兩家既已歡從,朱天爵又在兩邊撮合,早有端家行過極盛的聘禮去,昌家備了最厚的嫁妝來。到了吉期,端家大開筵席,遍請親朋。端榜眼身穿大紅圓領,頭戴烏紗朝帽,腰系起花銀帶,上罩黃羅繡傘,騎一匹高頭駿馬,前擺著許多翰林的銀瓜執事,一路笙簫聒耳,火炮連天,自來親迎到了昌家門首。早有許多家人,捧了錦箋、筆、硯,求新榜眼題《催妝詩》。端榜眼笑一笑,遂坐在馬上,飛筆題詩一首,道:

  飛花飛去又飛還,依舊枝頭錦一團。
  今才燈前含笑看,花歡恰好對人歡。

  小姐看了大喜道:「果是表兄之筆,今日方完吾願矣!」於是妝成。候外面再三催促,方才拜別了父母,隨眾侍妾簇擁上轎。此時,端榜眼騎馬在轎前,昌全坐頭轎,在小姐轎後又添了昌全的執事,越發人多。一路上熱熱鬧鬧,甚是榮耀。

  到了端家,端居迎入中堂,方請新人下轎。丫鬟、伴娘扶著小姐,同端榜眼先拜了天地,又拜了父母,然後送入洞房。伴娘將小姐揭去蓋頭,端榜眼偷睛一看,見小姐比舊日越發出落得標緻非常。此時不敢開言。不一時做起花燭坐床,撤帳同飲合巹,端榜眼遂打發眾人出房,然後恭恭敬敬朝著昌小姐又作了一揖,道:「自從與賢妹別後,愚兄廢寢忘食,離愁莫遣。每欲飛傍妝前,不期遭難流落,不能如願。後感賢妹勉勵之情,努力幸叨一第,即冒險以救尊公。只指望賢妹同回,佳期在即,不期賢妹又遭失散。愚兄歉恨無緣,死生無路,惟堅心不娶,以報賢妹之情。今不期與賢妹轉在此團圓,真意外之奇逢也!」

  昌小姐也不作兒女之態,竟說道:「賤妾蒙賢兄不棄,月下訂盟,實望進京以圖踐約。誰知隨親遠謫,失散途中,又蒙恩父母撫育,遂漸遠漸疏,又不期常鎮求婚,父親不知就裡,誤許聯姻。遂致小妹絕食而死,得恩人設策,婢作夫人,方使妾死裡回生。又得賜歸,居於此地。自分終身守義而已,昨又稱端榜眼之求,正費推辭,再不想端榜眼就是賢兄。真天作之合,人力所不及也!」

  二人將前後事說明,又喜不勝,合歡飲罷,端榜眼笑道:「昔日兒童,今俱長大。今不可再作從前之拒也。」說罷,二人相視而笑。端榜眼走近身旁,遂與昌小姐解帶寬襦,擁入銷金帳中,共結同心,而赴襄王之夢。真是:

  久旱逢甘雨,他鄉遇故知。
  洞房花燭夜,金榜掛名時。

  端榜眼與昌小姐新婚快樂,且按下不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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