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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榻懸香積誰憐遷客是仙才 詩和齊紈不惜改裝尋吉士(1)


  詞曰:

  一味胡謅,髭須撚盡,那管調乖韻謬。洛陽有客實多能,始信道無鹽貌醜。
   詩思如流,丹青遠擅,雲水成文非偶。何緣紈扇兩憐才,默默地心知對手。
  ——右調《鵲橋仙》

  話說利士圖,將銀五十兩,送與洛陽知縣,說此事必要鍛煉戈獄。那縣官姓莊名佩,受了白公子囑託,即便簽了朱票,著兩個捕人去拿雲生。到了門時,打進去,早已空空如也。遂著落四鄰,就叫赤心老僕,問他:「相公那裡去了?」

  他道:「我相公不做什麼不法的勾當,問他怎的。」

  那捕人道:「還要嘴硬,你家相公現今交通蜀寇,有人出首,縣裡大爺著我們來拿他。」

  赤心道:「皇天有眼,那一個天殺的,誣害好人。我家相公,久已在外遊學。」

  捕人問道:「往那裡遊學?」

  赤心道:「兩隻腳生在他肚底下,怎知他天南地北去了。」

  那捕人把赤心帶到縣裡來回話。莊佩審問一番,赤心裝聾作啞,胡亂答了幾句。見他年紀已老,不好十分難為,只得吩咐收監,差人回復白公子。白公子又要把萬生出氣,誰知萬生別了雲生,也向他州外府去了。白無文空費一百兩頭,一些事不曾做得。尤、符二人,不敢再幫白賁,連這赤心,也慢慢的放了。

  再說雲生,同松風出了城,一頭走,一頭想道:出便出門,還是走往那裡去好?思量天下文風,莫如浙江。而江南尤為人文淵藪,不若到彼,再作區處。遂一路過江而來。到了金陵,心裡想道:「吾聞姑蘇,乃人煙輻轄之地,且山水佳勝,不下洛陽。況當初梅福也曾避跡吳門。萬兄曾教我更姓改名,我這禍從看梅起的,就叫做梅再福吧。」

  就叫松風,以後只稱梅相公。算計已定,搭船竟到蘇州。船從虎丘山過,還了船錢,上了岸。這時節,已日落西山,月升東嶺。主僕二人,欲尋旅店歇宿,怎奈路生不熟,只見山腳下人家,窗上映出火光,裡面如有吟哦之聲。雲生對松風道:「只得要往這人家去借宿了,明日再處。」

  松風依言,去敲那人家門。只見裡面一人開門出來。雲生看那人,禿了頭,赤著腳,一部落腮胡,身上穿一領不白不黑的單海青。雲生忙拱手道:「晚間不該驚動老丈的,因小弟客游貴府,今晚沒處借宿,敢求指路,不知此間可有旅店麼?」

  那人見雲生,青年美貌,言詞和雅,知是斯文一脈。忙答道:「這裡近山鄉墅,沒有旅店。只是台兄遠來,沒處歇息,小弟敝館雖陋,將就可以客足,不識尊意若何?」

  雲生拱手謝道:「若得老丈見留,真是感出望外了。」

  那人連忙引雲生進門,相見過,那人到臥房中叫道:「有客在此,狗兒快些起來燒些晚飯。」

  只見床上扒起一個孩子,口中嚷道:「正要睡睡,只管亂叫。」

  那人又吩咐幾句,只得起來煮飯,松風就去燒火。那人方才出來,陪雲生坐。雲生見那人書案上,擺下一本注釋《千家詩》,四下裡擺下幾隻破台凳,便曉得他是個處館先生了。便問道:「尊姓大名?」

  那人答道:「在下秋人趨,向來某某老先生家,與在下相知,因兩年俱已棄世,無處安身,更兼賤內已亡,脈兒年幼,沒奈何只得教幾個蒙童度日。論起在下,也會吹彈歌唱,就是四句頭律詩,八句頭絕句,也將就湊得來。怎奈時運不對,這些鄉人不曉得敬重斯文,真正是對牛而彈琴者也。」

  雲生聽他說話,假作在行,曉得是吃白食一流人物了。便道:「如此多才多藝,可惜大器小用了。」

  秋人趨道:「請問相公高姓大名?」

  雲生便把所改的姓名,對他說了。這邊說話未完,那邊飯已煮熟,和盤托出。此時四月中旬,醋炒芥辣一碗,白酒一壺,忙來相陪。便道:「其實不是請相公的,因天色晚了,沒處買物。幸虧今早頑徒送來的芥辣,聊當生萏待賢之意。況且菜重芥姜,料相公決不是一齊不取諸人的了。」

  雲生忍住笑,只得致謝幾聲。飯畢,就叫兒子,背了兩捆稻草,鋪在地上。松風將被褥鋪起,人趨道:「相公行路辛苦,早些困而知之罷!」

  雲生謝了他,他也進去睡了,各自安息。

  那雲生,心中有事,輾轉反側,再睡不著。因想道:「我如今一身作客,四海無家。雖則遨遊至此,身邊盤費有限,倘或用盡,將如之何?必得一個資身之策。一則使衣食無虞,二則使讀書有地。倘僥倖得了功名,則婚姻之事,慢慢訪求便了。」

  越思量,越睡不著。左思右想,忽然想出一計道:「我的書畫,雖不稱為超凡入聖,卻也頗頗看得過的。吾看秋人趨雖文理欠通,做人倒有雅致,莫若明早央他,此間借個書畫之所,暫作資生之計。況姑蘇山水佳勝,遊人不少,或可借此以物色知己。邂逅舊遊,效那君平賣蔔的故事。夜間焚膏苦讀,閑來覽勝探奇,有何不可?」

  算計已定,到才睡去,不覺已是天明。起來,秋人趨早來問候。雲生道:「偶爾相逢,蒙老丈這等用情,叫小弟如何報答?」

  人趨道:「只是怠慢,何足介意。昨晚匆匆,不及問得梅相公貴處那裡?不知敝府有何貴相知?望乞明示,以便在下好來問候。」

  雲生道:「小弟河南府洛陽縣人氏,慕貴處人文佳麗,山水幽奇,故此跋涉而來。先人雖曾薄宦,因小弟幼年早孤,縱有相知,未皇識認。正要浼老丈,尋個清幽棲息之所,小居於此。常常晤對,不識可否?」

  人趨忙答道:「原來是一位公子,小弟失瞻,得罪了。清幽之所,此間倒也不乏。但不知相公作何勾當?仍望明示,以便在下好去尋覓。」

  雲生道:「小弟略知書畫,意欲即借此為遨遊資斧,並為延訪相知之策。得遂鄙懷,圖報有日。」

  人趨道:「原來相公有此妙技美好,求善賈而沽之也,豈可韞匱而藏之乎。在下吃了飯,即便出去一覓。」

  雲生叫松風,稱了幾錢銀子,送與他作支持。人趨半推半就的接了,與雲生同吃了飯,忙忙出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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