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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姚太監當權惟使勢凶且益凶 江小姐至死不忘親托而又托(3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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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到了殿試,天子臨軒,見雙星一表人材,又看他對策精工,遂將御筆親點了第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。雙星禦酒簪花,一時榮耀,照例遊街,驚動合城爭看狀元郎。見他年紀止得二十一二歲,相貌齊整,以為往常的狀元,從未見如此少年。早驚動了一人,是當朝駙馬,姓屠名勞。他有一位若娥小姐,年方十五,未曾字人。今日聽見外邊人稱羨今科雙狀元,才貌兼全,又且少年,遂打動了他的心事。因想道:「我一向要尋佳婿,配我若娥,一時沒有機緣。今雙狀元既少年鼎甲,人物齊整,若招贅此人,豈非是一個佳婿?只不知他可曾有過親事?」因叫人在外打聽,又查他履歷,見是不曾填注妻氏姓名,遂不勝大喜道:「原來雙狀元尚無妻室,真吾佳婿也。若不趁早托人議親,被人占去,豈不當面錯過?」遂叫了幾個官媒婆來,分付道:「我老爺有一位千金小姐,姿容絕世,德性溫閑,今年一十五歲了。只因我老爺門第太高,等閒無入敢來輕議。聞得今科狀元雙星少年未娶,我老爺情願贅他為婿,故此喚你們來,可到狀元那裡去議親。事成之日,重重有賞。」眾媒婆聽見,千歡萬喜,磕頭答應去了。 正是: 有女思佳婿,為媒望允從。 誰知緣不合,對面不相逢。 這幾個媒婆不敢怠惰,就來到雙狀元寓中,一齊磕頭道:「狀元老爺賀喜。」雙星見了,連忙問道:「你們是甚麼人,為何事到我這裡來?」眾媒婆道:「我四人在紅粉叢中,專成就良姻;佳人隊裡,慣和合好事。真是內無怨女,人人誇說是冰人;外無曠夫,個個贊稱憑月老。今日奉屠駙馬老爺之命,有一位千金小姐,特來與狀元老爺結親,乞求賜允。」雙星聽罷大笑道:「原來是四個媒人。幾家門戶重重閉,春色緣何得入來。我老爺不嫁不娶,卻用你們不著,不勞枉顧。」眾媒婆聽了著驚道:「附馬爺的小姐是瑤台閬苑仙姝,狀元是天祿石渠貴客,真是一對良緣,人生難遇。狀元不必推辭,萬祈允諾。」雙星笑道:「我老爺聘定久矣,不久辭朝婚娶。煩你們去將我老爺之言,致謝駙馬老爺,此事決不敢從命。」 眾媒婆見他推辭,只得又說道:「珊馬老爺乃當今金枝玉葉,國戚皇親。朝中大小官員,無不遜讓三分。他今日重狀元少年才貌,以千金豔質,情願倒賠妝奩與狀元結為夫婦,此不世之遭逢,人生之樂事,狀元為何推辭不允?誠恐親事不成,一來公主娘娘入朝見駕,不說狀元有妻不娶,只說狀元藐視皇親,倘一時皇爺聽信,那時狀元雖欲求婚,恐不可得也。還望狀元爺三思,允其所請。」雙星笑道:「婚姻乃和好之事,有則有,無則無,論不到勢利上去。況長安多少豪華少年才俊,何在我一人?願駙馬爺別擇良門可也。」眾媒婆見他決不肯統口應承,便不敢多言,只得辭了出來,回復屠駙馬。駙馬聽了道:「他現今履歷上,不曾填名,其妻何來?還是你們言無可采,狀元故此推託。你們且去,我自有處。」屠勞便終日別尋人議親,不題。 卻說姚太監已擇定時日,著府縣來催江小姐起身。江章夫妻無法,只得與小姐說知。小姐知萬不可留,因與父母說道:「死生命也;貴賤天也。孩兒此去,聽天由命,全不掛念。只有二事縈心,死不瞑目,望二大人俯從兒志。」江章夫妻哭著說道:「死別生離,頃刻之事,孩兒有甚心事,怎還隱忍不說?說來便萬分委曲,父母亦無不依從。」小姐道:「父母無子,終養俱在孩兒一人。孩兒今日此去,大約凶多吉少,料想見面無期,卻教何人侍奉?況父母年力漸衰,今未免又要思兒成病,孤孤獨獨,叫孩兒怎不痛心?」 江章聽了,愈加哀哭道:「孩兒若要我二人不孤獨,除非留住孩兒。然事已至此,縱有撥天大力,亦留你不住。」小姐道:「孩兒之身雖留不住,孩兒之心卻不留而自住。」江章道:「我兒心留,固汝之孝,然無形也,叫我那裡去捉摸,留與不留何異?」小姐道:「無形固難捉摸,有影或可聊消寂寞。」江章又哭道:「我兒,你形已去矣,影在那裡?」 小姐見父親問影,方跪下去,被母親攙起來,說道:「彩雲侍孩兒多年,燈前月下,形影不離。名雖婢女,情同姊妹。孩兒之心,惟他能體貼;孩兒之意,惟他能理會;孩兒之事,惟他能代替。故孩兒竟將孩兒事父母未完之事,托彩雲代完。此孩兒眠思夢想,萬不得已之苦心也。父母若鑒諒孩兒這片苦心,則望父母勿視彩雲為彩雲,直視彩雲為孩兒,則孩兒之身雖去,而孩兒之心尚留;孩兒之形雖銷,而孩兒之影尚在。使父母不得其真,猶存其假,則孩兒受屈銜冤,而亦無怨矣。」 江章與夫人聽了,複又嗚嗚的大哭起來,道:「我兒,你怎麼直思量到這個田地?此皆大孝純孝之所出,我為父母,怎辜負得你?」遂叫人喚出彩雲來,分付道:「小姐此去,既以小姐之父母,托為你之父母,則你不是彩雲,是小姐也。既是小姐,即是吾女也。快拜我與夫人為父母,不可異心,以辜小姐之托。」彩雲忙拜謝道:「彩雲下賤,本不當犯分,但值此死生之際,既受小姐之重托,焉敢矯辭以傷小姐之孝心?故直受孩兒之責,望父母恕其狂妄。」江章聽了,點頭道:「爽快,爽快,果不負孩兒之托。」 小姐見彩雲已認為女,心已安了一半,因又說道:「此一事也。孩兒還有一事,要父母曲從。」江章道:「還有何事?」小姐道:「孩兒欲以妹妹代孩兒者,非欲其單代孩兒晨昏之侍寢勸餐也,前雙郎臨去,已蒙父母為孩兒結秦晉之盟。雖孩兒遭難,生死未知,然以雙郎之才,諒富貴可期;以雙郎之志誠,必不背盟。明日來時,若竟以孩兒之死為辭,則花謝水流,豈不失父母半子之望?望父母竟以妹妹續孩兒之盟,庶使孩兒身死而不死,盟斷而不斷,則父母之晚景,不借此稍慰耶?」夫人道:「得能如此,可知是好。但恐元哥注意于你,未必肯移花接木。」小姐道:「但恐雙郎不注意於孩兒,若果注意於孩兒,待孩兒留一字,以妹妹相托,恐無不從之理,父母可毋慮也。」父母聽了,甚是感激,因一一聽從。 小姐遂歸到拂雲樓上,懇懇切切,寫了一封書,付與彩雲道:「書雖一紙,妹妹須好好收藏,必面付雙郎方妙。」彩雲一一受命。只因這一受命,有分教:試出人心,觀明世態。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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