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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回 宋公明兵打薊州城 盧俊義大戰玉田縣(1)


  話說洞仙侍郎見檀州已失,只得奔走出城,同咬兒惟康擁護而行。正撞著林沖、關勝,大殺一陣,那裡有心戀戰?望刺斜裡,死命撞出去。關勝、林衝要搶城子,也不來追趕,且奔入城。

  卻說宋江引大隊軍馬入檀州,趕散番軍,一面出榜安撫百姓軍民,秋毫不許有犯,傳令教把戰船盡數收入城中;一面賞勞三軍,及將在城遼國所用官員,有姓者仍前委用,無姓番官盡行發遣出城,還於沙漠;一面寫表申奏朝廷,得了檀州。盡將府庫財帛金寶,解赴京師。寫書申呈宿太尉,題奏此事。天子聞奏,龍顏大喜。隨即降旨,欽差東京府同知趙安撫統領二萬禦營軍馬,前來監戰。

  卻說宋江等聽的報來,引眾將出郭遠遠迎接,入到檀州府內歇下,權為行軍帥府。諸將頭目,盡來參見,施禮已畢。原來這趙安撫,祖是趙家宗派,為人寬仁厚德,作事端方,亦是宿太尉于天子前保奏,特差此人上邊,監督兵馬。這趙安撫見了宋江仁德,十分歡喜,說道:「聖上已知你等眾將用心,軍士勞苦,特差下官前來軍前監督,就齎賞賜金銀緞匹二十五車,但有奇功,申奏朝廷,請降官封。將軍今已得了州郡,下官再當申達朝廷。眾將皆須盡忠竭力,早成大功,班師回京,天子必當重用。」

  宋江等拜謝道:「請煩安撫相公,鎮守檀州,小將等分兵攻取遼國緊要州郡,教他首尾不能相顧。」一面將賞賜俵散軍將,一面勒回各路軍馬聽調,攻取遼國州郡。有楊雄稟道:「前面便是薊州相近。此處是個大郡,錢糧極廣,米麥豐盈,乃是遼國庫藏。打了薊州,諸處可取。」宋江聽罷,便請軍師吳用商議。

  卻說洞仙侍郎與咬兒惟康正往東走,撞見楚明玉、曹明濟引著些敗殘軍馬,一同投奔薊州。入的城來,見了禦弟大王耶律得重,訴說:「宋江兵將浩大,內有一個使石子的蠻子,十分了得。那石子百發百中,不放一個空,最會打人。兩位皇侄並小將阿裡奇,盡是被他石子打死了。」耶律大王道:「既是這般,你且在這裡幫俺殺那蠻子。」說猶未了,只見流星探馬報將來,說道:「宋江兵分兩路來打薊州,一路殺至平峪縣,一路殺至玉田縣。」禦弟大王聽了,隨即便教洞仙侍郎:「將引本部軍馬,把住平峪縣口,不要和他廝殺。俺先引兵,且拿了玉田縣的蠻子,卻從背後抄將過來,平峪縣的蠻子,走往那裡去?一邊關報霸州、幽州,教兩路軍馬,前來接應。」

  原來這薊州,卻是遼國郎主差禦弟耶律得重守把,部領四個孩兒:長子宗雲,次子宗電;三子宗雷,四子宗霖。手下十數員戰將,一個總兵大將,喚做寶密聖,一個副總兵,喚做天山勇,守住著薊州城池。當時禦弟大王囑付寶密聖守城,親引大軍,將帶四個孩兒並副總兵天山勇,飛奔玉田縣來。

  且說宋江引兵前至平峪縣,見前面把住關隘,未敢進兵,就平峪縣西屯住。卻說盧俊義引許多戰將,三萬人馬,前到玉田縣,早與遼兵相近。盧俊義便與軍師朱武商議道:「目今與遼兵相近,只是吳人不識越境,到他地理生疏,何策可取?」朱武答道:「若論愚意,未知他地理,諸軍不可擅進。可將隊伍擺為長蛇之勢,首尾相應,循環無端,如此則不愁地理生疏。」盧先鋒道:「軍師所言,正合吾意。」遂乃催兵前進。遠遠望見遼兵蓋地而來,但見:

  黃沙漫漫,黑霧濃濃。皂雕旗展一派烏雲,拐子馬蕩半天殺氣。青氈笠帽,似千池荷葉弄輕風;鐵打兜鍪,如萬頃海洋凝凍日。人人衣襟左掩,個個發搭齊肩。連環鐵鎧重披,刺納戰袍緊系。番軍壯健,黑面皮碧眼黃須;達馬咆哮,闊膀膊鋼腰鐵腳。羊角弓攢沙柳箭,虎皮袍襯窄雕鞍。生居邊塞,長成會拽硬弓;世本朔方,養大能騎劣馬。銅羫羯鼓軍前打,蘆葉胡笳馬上吹。

  那禦弟大王耶律得重引兵先到玉田縣,將軍馬擺開陣勢。宋軍中朱武上雲梯看了,下來回報盧先鋒道:「番人布的陣,乃是『五虎靠山陣』,不足為奇。」朱武再上將台,把號旗招動,左盤右旋,調撥眾軍,也擺一個陣勢。盧俊義看了不識,問道:「此是何陣勢?」朱武道:「此乃是化為鵬陣。」盧俊義道:「何為鯤化為鵬?」朱武道:「北海有魚,其名曰鯤,能化大鵬,一飛九萬里。此陣遠觀近看,只是個小陣,若來攻時,便變做大陣,因此喚做鯤化為鵬。」盧俊義聽了,稱讚不已。

  對陣敵軍鼓響,門旗開處,那禦弟大王,親自出馬,四個孩兒分在左右,都是一般披掛。但見:

  頭戴鐵縵笠戧箭番盔,上拴純黑球纓。身襯寶圓鏡柳葉細甲,系條獅蠻金帶。踏鐙靴半彎鷹嘴,梨花袍錦繡盤龍。各掛強弓硬弩,都騎駿馬雕鞍。腰間盡插錕鋙劍,手內齊拿掃帚刀。

  中間禦弟大王,兩邊四個小將軍,身上兩肩胛,都懸著小小明鏡,鏡邊對嵌著皂纓。四口寶刀,四騎快馬,齊齊擺在陣前。那禦弟大王背後又是層層擺列,自有許多戰將。那四員小將軍高聲大叫:「汝等草賊,何敢犯吾邊界!」盧俊義聽的,便問道:「兩軍臨敵,那個英雄當先出戰?」說猶未了,只見「大刀」關勝舞起青龍偃月刀,爭先出馬。那邊番將耶律宗雲舞刀拍馬來迎關勝。兩個鬥不上五合,耶律宗霖拍馬舞刀,便來協助。呼延灼見了,舉起雙鞭,直出迎住廝殺。那兩個耶律宗電、耶律宗雷弟兄挺刀躍馬,齊出交戰。這裡徐甯、索超各舉兵器相迎。四對兒在陣前廝殺,絞做一團,打做一塊。

  正鬥之間,「沒羽箭」張清看見,悄悄的縱馬趲向陣前。卻有檀州敗殘的軍士認的張清,慌忙報知禦弟大王道:「這對陣穿綠戰袍的蠻子,便是慣飛石子的。他如今趲馬出陣來,又使前番手段。」天山勇聽了便道:「大王放心,教這蠻子吃俺一弩箭!」原來那天山勇,馬上慣使漆抹弩,一尺來長鐵翎箭,有名喚做「一點油」。那天山勇在馬上把了事環帶住,趲馬出陣,教兩個副將在前面影射著,三騎馬悄悄直趲至陣前,張清又先見了,偷取石子在手,看著那番官當頭的,只一石子,急叫:「著!」早從盔上擦過。

  那天山勇卻閃在這將馬背後,安的箭穩,扣的弦正,覷著張清較親,直射將來。張清叫聲:「阿也!」急躲時,射中咽喉,翻身落馬。「雙槍將」董平、「九紋龍」史進將引解珍、解寶,死命去救回。盧先鋒看了,急教拔出箭來,血流不止,項上便束縛兜住。隨即叫鄒淵、鄒潤扶張清上車子,護送回檀州,教「神醫」安道全調治。

  車子卻才去了,只見陣前喊聲又起,報道:「西北上有一彪軍馬,飛奔殺來,並不打話,橫衝直撞,趕入陣中。」盧俊義見箭射了張清,無心戀戰,四將各佯輸詐敗,退回去了。四個番將,乘勢趕來;西北上來的番軍,刺斜裡又殺將來;對陣的大隊番軍,山倒也似踴躍將來。那裡變的陣法?三軍眾將,隔的七斷八續,你我不能相救,只留盧俊義一騎馬,一條槍,倒殺過那邊去了。天色傍晚,四個小將軍卻好回來,正迎著盧俊義。一騎馬,一條槍,力敵四個番將,並無半點懼怯。

  約鬥了一個時辰,盧俊義得便處,賣個破綻,耶律宗霖把刀砍將入來,被盧俊義大喝一聲,那番將措手不及,著一槍,刺下馬去。那三個小將軍,各吃了一驚,皆有懼色,無心戀戰,拍馬去了。盧俊義下馬,拔刀割了耶律宗霖首級,拴在馬項下。翻身上馬,望南而行,又撞見一夥遼兵,約有一千餘人,被盧俊義又撞殺入去,遼兵四散奔走。再行不到數裡,又撞見一彪軍馬。

  此夜月黑,不辨是何處的人馬,只聽的語音,卻是宋朝人說話。盧俊義便問:「來軍是誰?」卻是呼延灼答應。盧俊義大喜,合兵一處。呼延灼道:「被遼兵沖散,不能救應。小將撞開陣勢,和韓滔、彭玘直殺到此,不知諸將如何?」盧俊義又說:「力敵四將,被我殺了一個,三個走了。次後又撞著一千餘人,亦被我殺散。來到這裡,不想迎著將軍。」兩個並馬,帶著從人,望南而行。不過十數裡路,前面早有軍馬攔路。聽延灼道:「黑夜怎地廝殺,待天明決一死戰!」對陣聽的,便問道:「來者莫非呼延灼將軍?」呼延灼認的聲音是「大刀」關勝,便叫道:「盧頭領在此!」眾頭領都下馬,且來草地上坐下。盧俊義、呼延灼說了本身之事。關勝道:「陣前失利,你我不相救應。我和宣贊、郝思文、單廷珪、魏定國五騎馬尋條路走,然後收拾的軍兵一千餘人,來到這裡。不識地理,只在此伏路,待天明卻行。不想撞著哥哥。」合兵一處。

  眾人捱到天曉,迤邐望南再行。將次到玉田縣,見一彪人馬哨路。看時,卻是雙槍將董平、金槍手徐甯弟兄們,都紮住玉田縣中,遼兵盡行趕散,說道:「侯健、白勝兩個去報宋公明,只不見瞭解珍、解寶、楊林、石勇。」盧俊義教且進兵在玉田縣界,檢點眾將軍校,不見了五千餘人。心中煩惱。巳牌時分,有人報道:「解珍、解寶、楊林、石勇將領二千余人來了。」盧俊義又喚來問時,解珍道:「俺四個倒撞過去了!深入重地,迷蹤失路,急切不敢回轉。今早又撞見遼兵,大殺了一場,方才到得這裡。」盧俊義叫將耶律宗霖首級,于玉田縣號令,撫諭三軍百姓。

  未到黃昏前後,軍士們正要收拾安歇,只見伏路小校來報道:「遼兵不知多少,四面把縣圍了。」盧俊義聽的大驚,引了燕青上城看時,遠近火把,有十裡厚薄。一個小將軍當先指點,正是耶律宗雲,騎著一匹劣馬,在火把中間催趲三軍。燕青道:「昨日張清中他一冷箭,今日回禮則個!」燕青取出弩子,一箭射去,正中番將鼻凹,番將落馬。眾兵急救時,宗雲已自傷悶不醒。番軍早退五裡。

  盧俊義縣中與眾將商議:「雖然放了一冷箭,遼兵稍退,天明必來攻,圍裹的鐵桶相似,怎生救解?」朱武道:「宋公明若得知這個消息,必然來救。裡應外合,方可免難。」眾人捱到天明,望見遼兵四面擺的無縫。只見東南上塵土起,兵馬數萬人而來,眾將皆望南兵。朱武道:「此必是宋公明軍馬到了!等他收軍,齊望南殺去,這裡盡數起兵,隨後一掩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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