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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回 病關索大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店(2)


  迎兒說罷,石秀便道:「哥哥得知麼?這般言語,須不是兄弟教他如此說。請哥哥卻問嫂嫂備細緣由。」

  楊雄揪過那婦人來,喝道:「賊賤人,丫頭已都招了,便你一些兒休賴,再把實情對我說了,饒了這賤人一條性命。」那婦人說道:「我的不是了。你看我舊日夫妻之面,饒恕了我這一遍。」石秀道:「哥哥含糊不得,須要問嫂嫂一個明白備細緣由。」楊雄喝道:「賤人,你快說!」

  那婦人只得把偷和尚的事,從做道場夜裡說起,直至往來,一一都說了。石秀道:「你卻怎地對哥哥倒說我來調戲你?」那婦人道:「前日他醉了罵我,我見他罵得蹺蹊,我只猜是叔叔看見破綻,說與他。到五更裡,又提起來問叔叔如何,我卻把這段話來支吾,實是叔叔並不曾恁地。」

  石秀道:「今日三面說得明白了,任從哥哥心下如何措置。」

  楊雄道:「兄弟,你與我拔了這賤人的頭面,剝了衣袁,我親自伏侍他。」石秀便把那婦人頭面首飾衣服都剝了,楊雄割兩條裙帶來,親自用手把婦人綁在樹上。石秀也把迎兒的首飾都去了,遞過刀來說道:「哥哥,這個小賤人,留他做甚麼?一發斬草除根。」楊雄應道:「果然,兄弟把刀來,我自動手。」

  迎兒見頭勢不好,卻待要叫,楊雄手起一刀,揮作兩段。那婦人在樹上叫道:「叔叔勸一勸。」石秀道:「嫂嫂,哥哥自來伏侍你。」

  楊雄向前,把刀先挖出舌頭,一刀便割了,且教那婦人叫不的。楊雄卻指著罵道:「你這賊賤人,我一時間誤聽不明,險些被你瞞過了。一者壞了我兄弟情分,二乃久後必然被你害了性命。不如我今日先下手為強。我想你這婆娘心肝五臟怎地生著,我且看一看。」一刀從心窩裡直割到小肚子下,取出心肝五臟,掛在松樹上。楊雄又將這婦人七事件分開了,卻將頭面衣服都拴在包裹裡了。楊雄道:「兄弟,你且來,和你商量一個長便。如今一個姦夫,一個淫婦,都已殺了,只是我和你投那裡去安身?」

  石秀道:「兄弟已尋思下了,自有個所在,請哥哥便行,不可耽遲。」楊雄道:「卻是那裡去?」石秀道:「哥哥殺了人,兄弟又殺人,不去投梁出泊入夥,卻投那裡去?」楊雄道:「且住。我和你又不曾認得他那裡一個人,如何便肯收錄我們?」石秀道:「哥哥差矣。如今天下江湖上皆聞山東『及時雨』宋公明招賢納士,結識天下好漢,誰不知道?放著我和你一身好武藝,愁甚不收留!」楊雄道:「凡事先難後易,免得後患,我卻不合是公人,只恐他疑心,不肯安著我們。」

  石秀笑道:「他不是押司出身?我教哥哥一發放心。前者哥哥認義兄弟那一日,先在酒店裡和我吃酒的那兩個人,一個是梁山泊『神行太保』戴宗,一個是『錦豹子』楊林。他與兄弟十兩一錠銀子,尚兀自在包裡,因此可去投托他。」楊雄道:「既有這條門路,我去收拾了些盤纏便走。」石秀道:「哥哥,你也這般搭纏。倘或入城事發拿住,如何脫身?放著包裹裡見有若干釵釧首飾,兄弟又有些銀兩,再有三五個人,也勾用了,何須又去取討。惹起是非來,如何解救?這事少時便發,不可遲滯,我們只好望山後走。」

  石秀便背上包裹,拿了杆棒;楊雄插了腰刀在身邊,提了樸刀,卻待要離古墓,只見松樹後走出一個人來叫道:「清平世界,蕩蕩乾坤,把人割了,卻去投奔梁山泊入夥。我聽得多時了。」楊雄、石秀看時,那人納頭便拜。楊雄卻認得這人,姓時,名遷,祖貫是高唐州人氏,流落在此;只一地裡做些飛簷走壁、跳籬騙馬的勾當。曾在薊州府裡吃官司,卻是楊雄救了他,人都叫做「鼓上蚤」。有詩為證:

  骨軟身軀健,眉濃眼目鮮。
  形容如怪族,行走似飛仙。
  夜靜穿牆過,更深繞屋懸。
  偷營高手客,鼓上蚤時遷。

  當時楊雄便問時遷:「你如何在這裡?」時遷道:「節級哥哥聽稟:小人近日沒甚道路,在這山裡掘些古墳,覓兩分東西。因見哥哥在此行事,不敢出來衝撞。卻聽說去投梁山泊入夥,小人如今在此,只做得些偷雞盜狗的勾當,幾時是了,跟隨的二位哥哥上山去,卻不好?未知尊意肯帶挈小人麼?」石秀道:「既是好漢中人物,他那裡如今招納壯士,那爭你一個。若如此說時,我們一同去。」時遷道:「小人卻認得小路去。」當下引了楊雄、石秀,三個人自取小路下後山,投梁山泊去了。

  卻說這兩個轎夫在半山裡等到紅日平西,不見三個下來,分付了,又不敢上去。挨不過了,不免信步尋上山來,只見一群老鴉成團打塊在古墓上。兩個轎夫上去看時,原來卻是老鴉奪那肚腸吃,以此聒噪。轎夫看了,吃那一驚,慌忙回家報與潘公,一同去薊州府裡首告。知府隨即差委一員縣尉,帶了仵作行人,來翠屏山檢驗屍首已了,回復知府,稟道:「檢得一口婦人潘巧雲,割在松樹邊,使女迎兒,殺死在古墓下。墳邊遺下一堆婦人與和尚、頭陀衣服。」知府聽了,想起前日海和尚、頭陀的事,備細詢問潘公。

  那老子把這僧房酒醉一節,和這石秀出去的緣由,細說了一遍。知府道:「眼見得這婦人與和尚通姦,那女使頭陀做腳。想石秀那廝路見不平,殺死頭陀和尚;楊雄這廝,今日殺了婦人女使無疑,定是如此。只拿得楊雄、石秀,便知端的。」當即行移文書,出給賞錢,捕獲楊雄、石秀。其餘轎夫人等,各放回聽候。潘公自去買棺木,將屍首殯葬,不在話下。

  再說楊雄,石秀,時遷離了薊州地面,在路夜宿曉行,不則一日,行到鄆州地面;過得香林窪,早望見一座高山,不覺天色漸漸晚了。看見前面一所靠溪客店,三個人行到門首看時,但見:

  前臨官道,後傍大溪,數百株垂柳當門,一兩樹梅花傍屋。荊榛籬落,周回繞定茅茨;蘆葦簾櫳,前後遮藏土炕。右壁廂一行,書寫「庭幽暮接五湖賓;」左勢下七字,題道「戶廠朝迎三島客。」

  雖居野店荒村外,亦有高車駟馬來。

  當日黃昏時候,店小二卻待關門,只見這三個人撞將入來,小二問道:「客人來路遠,以此晚了。」時遷道:「我們今日走了一百里以上路程,因此到得晚了。」小二哥放他三個人來安歇,問道:「客人不曾打火麼?」時遷道:「我們自理會。」小二道:「今日沒客歇,灶上有兩隻鍋乾淨,客人自用不妨。」時遷問道:「店裡有酒肉賣麼?」小二道:「今日早起有些肉,都被近村人家買了去,只剩得一甕酒在這裡,並無下飯。」時遷道:「也罷,先借五升米來做飯,卻理會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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