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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第四回 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魯智深大鬧五臺山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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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當下魯提轄扭過身來看時,拖扯的不是別人,卻是渭州酒樓上救了的金老。那老兒直拖魯達到僻靜處,說道:「恩人,你好大膽!見今明明地張掛榜文,出一千貫賞錢捉你,你緣何卻去看榜?若不是老漢遇見時,卻不被做公的拿了。榜上見寫著你年甲、貌相、貫址。」 魯達道:「洒家不瞞你說,因為你上,就那日回到狀元橋下,正迎著鄭屠那廝,被洒家三拳打死了,因此上在逃。一到處撞了四五十日,不想來到這裏。你緣何不回東京去,也來到這裏?」 金老道:「恩人在上:自從得恩人救了,老漢尋得一輛車子,本欲要回東京去,又怕這廝趕來,亦無恩人在彼搭救,因此不上東京去。隨路望北來,撞見一個京師古鄰,來這裏做買賣,就帶老漢父子兩口兒到這裏。虧殺了他,就與老漢女兒做媒,結交此間一個大財主趙員外,養做外宅,衣食豐足,皆出於恩人。我女兒常常對他孤老說提轄大恩,那個員外也愛刺鎗使棒,常說道:『怎地得恩人相會一面也好。』想念如何能夠得見。且請恩人到家過幾日,卻再商議。」 魯提轄便和金老行不得半里,到門首,只見老兒揭起簾子,叫道:「我兒,大恩人在此。」 那女孩兒濃粧豔飾,從裏面出來,請魯達居中坐了,插燭也似拜了六拜,說道:「若非恩人垂救,怎能夠有今日。」 魯達看那女子時,另是一般丰韻,比前不同。但見: 金釵斜插,掩映烏雲; 翠袖巧裁,輕籠瑞雪。 櫻桃口淺暈微紅,春筍手半舒嫩玉。 纖腰嬝娜,綠羅裙微露金蓮; 素體輕盈,紅繡襖偏宜玉體。 臉堆三月嬌花,眉掃初春嫩柳。 香肌撲簌瑤臺月,翠鬢籠鬆楚岫雲。 那女子拜罷,便請魯提轄道:「恩人上樓去請坐。」 魯達道:「不須生受,洒家便要去。」 金老便道:「恩人既到這裏,如何肯放教你便去?」 老兒接了桿棒包裹,請到樓上坐定。老兒吩咐道:「我兒陪侍恩人坐坐,我去安排飯來。」 魯達道:「不消多事,隨分便好。」 老兒道:「提轄恩念,殺身難報。量些粗食薄味,何足掛齒。」 女子留住魯達在樓上坐地,金老下來,叫了家中新討的小廝,吩咐那個婭嬛,一面燒著火。老兒和這小廝上街來,買了些鮮魚、嫩雞、釀鵝、肥鮓、時新果子之類歸來。一面開酒,收拾菜蔬,都早擺了,搬上樓來。春臺上放下三個盞子:三雙箸,鋪下菜蔬、果子、嗄飯等物,婭嬛將銀酒壺盪上酒來。女父二人,輪番把盞。金老倒地便拜。魯提轄道:「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禮,折殺俺也。」 金老說道:「恩人聽稟:前日老漢初到這裏,寫個紅紙牌兒,旦夕一炷香,父女兩個兀自拜哩。今日恩人親身到此,如何不拜?」 魯達道:「卻也難得你這片心。」 三人慢慢地飲酒。將及天晚,只聽得樓下打將起來。魯提轄開窗看時,只見樓下三二十人,各執白木棍棒,口裏都叫拿將下來。人叢裏一個人,騎在馬上,口裏大喝道:「休教走了這賊!」 魯達見不是頭,拿起凳子,從樓上打將下來。金老連忙搖手叫道:「都不要動手。」 那老兒搶下樓去,直至那騎馬的官人身邊,說了幾句言語。那官人笑將起來,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,各自去了。 那官人下馬,入到裏面,老兒請下魯提轄來,那官人撲翻身便拜道:「聞名不如見面。見面勝似聞名,義士提轄受禮。」 魯達便問那金老道:「這官人是誰?素不相識,緣何便拜洒家?」 老兒道:「這個便是我兒的官人趙員外。卻纔只道老漢引甚麼郎君子弟在樓上喫酒,因此引莊客來廝打。老漢說知,方纔喝散了。」 魯達道:「原來如此。怪員外不得。」 趙員外再請魯提轄上樓坐定。金老重整杯盤,再備酒食相待。趙員外讓魯達上首坐地,魯達道:「洒家怎敢!」 員外道:「聊表相敬之禮,小子多聞提轄如此豪傑,今日天賜相見,實為萬幸。」 魯達道:「洒家是個粗鹵漢子,又犯了該死的罪過。若蒙員外不棄貧賤,結為相識,但有用洒家處,便與你去。」 趙員外大喜,動問打死鄭屠一事,說些閒話,較量些鎗法。喫了半夜酒,各自歇了。 次日天明,趙員外道:「此處恐不穩便,可請提轄到敝莊住幾時。」 魯達問道:「貴莊在何處?」 員外道:「離此間十里多路,地名『七寶村』便是。」 魯達道:「最好員外先使人去莊上叫牽兩疋馬來。」 未及晌午,馬已到來。員外便請魯提轄上馬,叫莊客擔了行李,魯達相辭了金老父女二人和趙員外上了馬。兩個並馬行程,於路說些閒話,投七寶村來。不多時,早到莊前下馬,趙員外攜住魯達的手,直至草堂上,分賓而坐。一面叫殺羊置酒相待。晚間收拾客房安歇。次日又備酒食管待。魯達道:「員外錯愛,洒家如何報答。」 趙員外便道:「『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。』如何言報答之事。」 話休絮煩。魯達自此之後,在這趙員外莊上住了五七日。忽一日,兩個正在書院裏閒坐說話,只見金老急急奔來莊上,逕到書院裏,見了趙員外並魯提轄。見沒人,便對魯達道:「恩人,不是老漢心多,為是恩人前日老漢請在樓上喫酒,員外誤聽人報,引領莊客來鬧了街坊,後卻散了,人都有些疑心,說開去。昨日有三四個做公的來,鄰舍街坊打聽得緊,只怕要來村裏緝捕恩人。倘或有些疏失,如之奈何?」 魯達道:「恁地時,洒家自去便了。」 趙員外道:「若是留提轄在此,誠恐有些山高水低,教提轄怨悵;若不留提轄來,許多面皮都不好看。趙某卻有個道理,教提轄萬無一失,足可安身避難。只怕提轄不肯。」 魯達道:「洒家是個該死的人,但得一處安身便了,做甚麼不肯?」 趙員外道:「若如此,最好。離此間三十餘里有座山,喚做五臺山。山上有一個文殊院,原是文殊菩薩道場。寺裏有五七百僧人,為頭智真長老,是我弟兄。我祖上曾捨錢在寺裏,是本寺的施主檀越。我曾許下剃度一僧在寺裏,已買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,只不曾有個心腹之人,了這條願心。如是提轄肯時,一應費用,都是趙某備辦,委實肯落髮做和尚麼?」 魯達尋思:「如今便要去時,那裏投奔人,不如就了這條路罷。」 便道:「既蒙員外做主,洒家情愿做了和尚,專靠員外照管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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