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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李傕郭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(1)


  卻說曹操大破呂布于定陶,布乃收集敗殘軍馬于海濱,眾將皆來會集,欲再與曹操決戰。陳宮曰:「今曹兵勢大,未可與爭;先尋取安身之地,那時再來未遲。」

  布曰:「吾欲再投袁紹,何如?」

  宮曰:「先使人往冀州探聽消息,然後可去。」

  布從之。

  且說袁紹在冀州,聞知曹操與呂布相持,謀士審配進曰:「呂布豺虎也;若得兗州,必圖冀州。不若助操攻之,方可無患。」

  紹遂遣顏良將兵五萬,往助曹操。細作探知這個消息,飛報呂布。布大驚,與陳宮商議。宮曰:「聞劉玄德新領徐州,可往投之。」

  布從其言,竟投徐州來。有人報知玄德。玄德曰:「布乃當今英勇之士,可出迎之。」

  糜竺曰:「呂布乃虎狼之徒,不可收留;收則傷人矣。」

  玄德曰:「前者非布襲兗州,怎解此郡之禍?今彼窮而投我,豈有他心?」

  張飛曰:「哥哥心腸忒好。雖然如此,也要準備。」

  玄德領眾出城三十裡,接著呂布,並馬入城。都到州衙廳上,講禮畢,坐下。布曰:「某自與王司徒計殺董卓之後,又遭傕、汜之變,飄零關東,諸侯多不能相容。近因曹賊不仁,侵犯徐州,蒙使君力救陶謙,布因襲兗州以分其勢;不料反墮奸計,敗兵折將。今投使君,共圖大事,未審尊意如何?」

  玄德曰:「陶使君新逝,無人管領徐州,因令備權攝州事。今幸將軍至此,合當相讓。」

  遂將牌印送與呂布。呂布卻待要接,只見玄德背後關、張二人,各有怒色。布乃佯笑曰:「量呂布一勇夫,何能作州牧乎?」

  玄德又讓。陳宮曰:「『強賓不壓主』,請使君勿疑。」

  玄德方止。遂設宴相待,收拾宅院安下。次日,呂布回席請玄德,玄德乃與關、張同往。飲酒至半酣,布請玄德入後堂。關、張隨入。布令妻女出拜玄德。玄德再三謙讓。布曰:「賢弟不必推讓。」

  張飛聽了,瞋目大叱曰:「我哥哥是金枝玉葉,你是何等人,敢稱我哥哥為賢弟!你來!我和你鬥三百合!」

  玄德連忙喝住,關公勸飛出。玄德與呂布陪話曰:「劣弟酒後狂言,兄勿見責。」

  布默然無語。須臾席散,布送玄德出門,張飛躍馬橫槍而來,大叫:「呂布!我和你拚三百合!」

  玄德即令關公勸止。次日呂布來辭玄德曰:「蒙使君不棄,但恐令弟輩不能相容。布當別投他處。」

  玄德曰:「將軍若去,某罪大矣。劣弟冒犯,另日當令陪話。近邑小沛,乃備昔日屯兵之處。將軍不嫌淺狹,權且歇馬,如何?糧食軍需,謹當應付。」

  呂布謝了玄德,自引軍投小沛安身去了。玄德自去埋怨張飛不題。

  卻說曹操平了山東,表奏朝廷,加操為建德將軍費亭侯。其時李傕自為大司馬,郭汜自為大將軍,橫行無忌,朝廷無人敢言。太尉楊彪、大司農朱雋暗奏獻帝曰:「今曹操擁兵二十余萬,謀臣武將數十員,若得此人扶持社稷,剿除奸黨,天下幸甚。」

  獻帝泣曰:「朕被二賊欺淩久矣,若得誅之,誠為大幸!」

  彪奏曰:「臣有一計,先令二賊自相殘害,然後詔曹操引兵殺之,掃清賊党,以安朝廷。」

  獻帝曰:「計將安出?」

  彪曰:「聞郭汜之妻最妒,可令人于汜妻處用反間計,則二賊自相害矣。」

  帝乃書密詔付楊彪。彪即暗使夫人以他事入郭汜府,乘間告汜妻曰:「聞郭將軍與李司馬夫人有染,其情甚密。倘司馬知之,必遭其害。夫人宜絕其往來為妙。」

  汜妻訝曰:「怪見他經宿不歸!卻幹出如此無恥之事!非夫人言,妾不知也。當慎防之。」

  彪妻告歸,汜妻再三稱謝而別。過了數日,郭汜又將往李傕府中飲宴。妻曰:「傕性不測,況今兩雄不並立,倘彼酒後置毒,妾將奈何?」

  汜不肯聽,妻再三勸住。至晚間,傕使人送酒筵至。汜妻乃暗置毒於中,方始獻入。汜便欲食。妻曰:「食自外來,豈可便食?」

  乃先與犬試之,犬立死。自此汜心懷疑。一日朝罷,李傕力邀郭汜赴家飲宴。至夜席散,汜醉而歸,偶然腹痛。妻曰:「必中其毒矣!」

  急令將糞汁灌之,一吐方定。

  汜大怒曰:「吾與李傕共圖大事,今無端欲謀害我,我不先發,必遭毒手。」

  遂密整本部甲兵,欲攻李傕。早有人報知傕。傕亦大怒曰:「郭亞多安敢如此!」

  遂點本部甲兵,來殺郭汜。兩處合兵數萬,就在長安城下混戰,乘勢擄掠居民。傕侄李暹引兵圍住宮院,用車二乘,一乘載天子,一乘載伏皇后,使賈詡、左靈監押車駕;其餘宮人內侍,並皆步走。擁出後宰門,正遇郭汜兵到,亂箭齊發,射死宮人不知其數。李傕隨後掩殺,郭汜兵退,車駕冒險出城,不由分說,竟擁到李傕營中。郭汜領兵入宮,盡搶擄宮嬪采女入營,放火燒宮殿。次日,郭汜知李傕劫了天子,領軍來營前廝殺。帝后都受驚恐。後人有詩歎之曰:

  光武中興興漢世,上下相承十二帝。桓靈無道宗社墮,閹臣擅權為叔季。
  無謀何進作三公,欲除社鼠招奸雄。豺獺雖驅虎狼入,西州逆豎生淫凶。
  王允赤心托紅粉,致令董呂成矛盾。渠魁殄滅天下甯,誰知李郭心懷憤?
  神州荊棘爭奈何,六宮饑饉愁干戈。人心既離天命去,英雄割據分山河。
  後王規此存兢業,莫把金甌等閒缺。生靈糜爛肝腦塗,剩水殘山多恨血。
  我觀遺史不勝悲,今古茫茫歎黍離。人君當守苞桑戒,太阿誰持全綱維?

  卻說郭汜兵到,李傕出營接戰。汜軍不利,暫且退去。傕乃移帝后車駕於郿塢,使侄李暹監之,斷絕內使。飲食不繼,侍臣皆有饑色,帝令人問傕取米五斛,牛骨五具,以賜左右。傕怒曰:「朝夕上飯,何又他求?」

  乃以腐肉朽糧與之,皆臭不可食。帝罵曰:「逆賊直如此相欺!」

  侍中楊彪急奏曰:「傕性殘暴;事勢至此,陛下且忍之,不可攖其鋒也。」

  帝乃低頭無語,淚盈袍袖。

  忽左右報曰:「有一路軍馬,槍刀映日,金鼓震天,前來救駕。」

  帝教打聽是誰,乃郭汜也。帝心轉憂,只聞塢外喊聲大起。原來李傕引兵出迎郭汜,鞭指郭汜而罵曰:「我待你不薄,你如何謀害我?」

  汜曰:「你乃反賊,如何不殺你!」

  傕曰:「我保駕在此,何為反賊?」

  汜曰:「此乃劫駕,何為保駕?」

  傕曰:「不須多言!我兩個各不許用軍士,只自拚輸贏。贏的便把皇帝取去罷了。」

  二人便就陣前廝殺。戰到十合,不分勝負。只見楊彪拍馬而來,大叫:「二位將軍少歇,老夫特邀眾官,來與二位講和。」

  傕、汜乃各自還營。楊彪與朱雋會合朝廷官僚六十余人,先詣郭汜營中勸和。郭汜竟將眾官盡行監下。眾官曰:「我等為好而來,何乃如此相待?」

  汜曰:「李傕劫天子,偏我劫不得公卿!」

  楊彪曰:「一劫天子,一劫公卿,意欲何為?」

  汜大怒,便拔劍欲殺彪。中郎將楊密力勸,汜乃放了楊彪、朱雋,其餘都監在營中。彪謂雋曰:「為社稷之臣,不能匡君救主,空生天地間耳!」

  言訖,相抱而哭,昏絕於地。雋歸家成病而死。自此之後,傕、汜每日廝殺,一連五十余日,死者不知其數。

  卻說李傕平日最喜左道妖邪之術,常使女巫擊鼓降神於軍中。賈詡屢諫不聽。侍中楊琦密奏帝曰:「臣觀賈詡雖為李傕腹心,然實未嘗忘君,陛下當與謀之。」

  正說之間,賈詡來到。帝屏退左右,泣諭詡曰:「卿能憐漢朝,救朕命乎?」

  詡拜伏於地曰:「固臣所願也。陛下且勿言,臣自圖之。」

  帝收淚而謝。少頃李傕來見,帶劍而入。帝面如土色。傕謂帝曰:「郭汜不臣,監禁公卿,欲劫陛下,非臣則駕被擄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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