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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曹丕乘亂納甄氏 郭嘉遺計定遼東(3)


  且說袁尚、袁熙知曹兵將至,料難迎敵,乃棄城引兵,星夜奔遼西投烏桓去了。幽州刺史烏桓觸聚幽州眾官,歃血為盟,共議背袁向曹之事。烏桓觸先言曰:「吾知曹丞相當世英雄,今往投降,有不遵令者斬!」

  依次歃血,循至別駕韓珩。珩乃擲劍於地,大呼曰:「吾受袁公父子厚恩,今主敗亡,智不能救,勇不能死,於義缺矣!若北面而降操,吾不為也!」〔韓珩自是奇士。〕

  眾皆失色。烏桓觸曰:「夫興大事,當立大義。事之濟否,不待一人。韓珩既有志如此,聽其自便。」

  推珩而出。〔烏桓不殺韓珩,亦是奇士。〕

  烏桓觸乃出城迎接三路軍馬,徑來降操。操大喜,加為鎮北將軍。

  忽探馬來報:「樂進、李典、張燕攻打並州,高幹守住壺關口,不能下。」〔敘事甚省。〕

  操自勒兵前往。三將接著,說幹拒關難過。操集眾將共議破幹之計。荀攸曰:「若破幹,須用詐降計方可。」

  操然之。喚降將呂曠、呂翔,附耳低言如此如此。〔方敘韓珩不降,接敘二呂詐降,又與韓珩反照。〕

  呂曠等引軍數十,直抵關下,叫曰:「吾等原系袁氏舊將,不得已而降曹。曹操為人詭譎,薄待吾等。吾今還扶舊主。可疾開關相納。」

  高幹未信,只教二將自上關說話。二將卸甲棄馬而入,謂幹曰:「曹軍新到,可乘其軍心未定,今夜劫寨。某等願當先。」

  幹喜從其言,〔二呂舍尚而降譚,又舍譚而降曹,今複舍曹而降幹。即使真降,亦當慮其反復矣。幹乃信而不疑,宜其敗也。〕是夜教二呂當先,引萬餘軍前去。將至曹寨,背後喊聲大震,伏兵四起。高幹知是中計,急回壺關城,樂進、李典已奪了關。〔敘事又省筆。〕

  高幹奪路走脫,往投單于。操領兵拒住關口,使人追襲高幹。幹到單于界,正迎北番左賢王。幹下馬拜伏於地,言:「曹操吞併疆土,今欲犯王子地面,萬乞救援,同力克復,以保北方。」

  左賢王曰:「吾與曹操無仇,豈有侵我土地?汝欲使我結怨于曹氏耶!」

  叱退高幹。〔後有公孫康不敢納二袁,此先有左賢王不肯納高幹作引。〕

  幹尋思無路,只得投劉表。行至上洛,被都尉王琰所殺,將頭解送曹操。〔後有公孫康送二袁之頭,此先有王琰送高幹之頭作引。〕

  操封琰為列侯。

  並州既定,〔先取青州,次取冀州,又次取幽州,今又定並州,四州於此一結。〕操商議西擊烏桓。曹洪等曰:「袁熙、袁尚兵敗將亡,勢窮力盡,遠投沙漠。我今引兵西擊,倘劉備、劉表乘虛襲許都,我救應不及,為禍不淺矣。請回師勿進為上。」〔此言二袁投烏桓不足患,而劉備投劉表為足患。〕

  郭嘉曰:「諸公所言錯矣。主公雖威震天下,沙漠之人,恃其邊遠,必不設備。乘其無備,卒然擊之,必可破也。〔先說烏桓可擊。〕且袁紹與烏桓有恩,而尚與熙兄弟猶存,不可不除。〔次說烏桓不可不擊。〕劉表坐談之客耳,〔先言劉表不足慮。〕自知才不足以禦劉備,重任之則恐不能制,輕任之則備不為用。雖虛國遠征,公無憂也。」〔次言劉備可慮而不足慮。〕

  操曰:「奉孝之言極是。」

  遂率大小三軍,車數千輛,望前進發。但見黃沙漠漠,狂風四起,道路崎嶇,人馬難行。〔四語抵得一篇《塞上行》。〕

  操有回軍之心,問于郭嘉。嘉此時不伏水土,臥病車上。操泣曰:「因我欲平沙漠,使公遠涉艱辛,以至染病,吾心何安?」

  嘉曰:「某感丞相大恩,雖死不能報萬一。」

  操曰:「吾見北地崎嶇,意欲回軍,若何?」

  嘉曰:「兵貴神速。今千里襲人,輜重多而難以趨利,不如輕兵兼道以出,掩其不備。但須得識徑路者為引導耳。」〔病人能作如此壯健語,毋怪今之壯健人反奄奄如作病中語也。〕

  遂留郭嘉于易州養病,求嚮導官以引路。人薦袁紹舊將田疇深知此境,操召而問之,疇曰:「此道秋夏間有水,淺不通車馬,深不載舟楫,最難行動。不如回軍,從盧龍口越白檀之險,出空虛之地,前近柳城,掩其不備,冒頓可一戰而擒也。」〔地勢如在指掌。〕

  操從其言,封田疇為靖北將軍,作嚮導官,為前驅。張遼為次,操自押後,倍道輕騎而進。田疇引張遼前至白狼山,正遇袁熙、袁尚會合冒頓等數萬騎前來。張遼飛報曹操。操自勒馬登高望之,見冒頓兵無隊伍,參差不整。操謂張遼曰:「敵兵不整,便可擊之。」乃以麾授遼。

  遼引許褚、于禁、徐晃分四路下山,奮力急攻,冒頓大亂。遼拍馬斬冒頓于馬下,餘眾皆降。袁熙、袁尚自引數千騎投遼東去了。

  操收軍入柳城,封田疇為柳亭侯,以守柳城。疇涕泣曰:「某負義逃竄之人耳,蒙厚恩全活,為幸多矣;豈可賣盧龍之寨以邀賞祿哉!死不敢受侯爵。」〔田疇為操設謀,雖不及王修之不答;而不受侯爵,則高於呂曠等多矣。〕

  操義之,乃拜疇為議郎。操撫慰單于人等,收得駿馬萬匹,即日回兵。時天氣寒且旱,二百里無水,軍又乏糧,殺馬為食,鑿地三四十丈方得水。〔回想決漳河、通白溝之時,何水之多;而今何水之少也。濕則極濕,幹則極幹,前後映像成趣。〕

  操回至易州,重賞先曾諫者,因謂眾將曰:「孤前者乘危遠征,僥倖成功。雖得勝,天所佑也,不可以為法。諸君之諫,乃萬安之計,是以相賞。後勿難言。」〔與袁紹之殺田豐,真霄壤之隔。〕

  操到易州時,郭嘉已死數日,停柩在公廨。操往祭之,大哭曰:「奉孝死,乃天喪吾也!」

  回顧眾官曰:「諸君年齒,皆孤等輩,惟奉孝最少,吾欲托以後事。不期中年夭折,使吾心腸崩裂矣!」〔前哭袁紹是假哭,後哭郭嘉是真哭。〕

  嘉之左右,將嘉臨死所封之書呈上,曰:「郭公臨亡,親筆書此,囑曰:『丞相若從書中所言,遼東事定矣。』」〔先微露一句,卻不敘明,妙。〕

  操拆書視之,點頭嗟歎。諸人皆不知其意。〔此處更不說明,妙甚。〕

  次日,夏侯惇引眾人稟曰:「遼東太守公孫康久不賓服。〔此處諸將口中點出,妙甚。〕今袁熙、袁尚又往投之,必為後患。不如乘其未動,速往征之,遼東可得也。」

  操笑曰:「不煩諸公虎威。數日之後,公孫康自送二袁之首至矣。」〔奇語,疑惑煞人。〕

  諸將皆不肯信。〔不獨當時諸將不肯信,即今讀者亦不可信。〕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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