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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奪冀州袁尚爭鋒 決漳河許攸獻計(3)


  且說袁尚與審配商議:「今曹兵運糧入白溝,必來攻冀州,如之奈何?」

  配曰:「可發檄使武安長尹楷屯毛城,通上黨運糧道;令沮授之子沮鵠守邯鄲,遙為聲援。主公可進兵平原,急攻袁譚,先絕袁譚,然後破曹。」〔不急攻仇而先攻兄,為計亦左。〕

  袁尚大喜,留審配與陳琳守冀州,使馬延、張顗二將為先鋒,連夜起兵攻打平原。譚知尚兵來近,告急於操。操曰:「吾今番必得冀州矣!」

  正說間,適許攸自許昌來,聞尚又攻譚,入見操曰:「丞相坐守于此,豈欲待天雷擊殺二袁乎?」〔不用震為雷,將用坎為水。〕

  操笑曰:「吾已料定矣。」

  遂令曹洪先進兵攻鄴,操自引一軍來攻尹楷。兵臨本境,楷引軍來迎。楷出馬,操曰:「許仲康安在?」

  許褚應聲而出,縱馬直取尹楷。楷措手不及,被許褚一刀斬于馬下。〔敘許褚戰功,為後殺許攸伏線。〕

  餘眾奔潰,操盡招降之,〔完卻尹楷。〕

  即勒兵取邯鄲。沮鵠進兵來迎。張遼出馬與鵠交鋒。戰不三合,鵠大敗,遼從後追趕。兩馬相離不遠,遼急取弓射之,應弦落馬。操指揮軍馬掩殺,眾皆奔散。〔完卻沮鵠。〕

  於是操引大軍前抵冀州。曹洪已近城下。操令三軍繞城築起土山,又暗掘地道以攻之。〔前官渡之戰,袁紹用土山地道;今冀州之攻,曹操亦用土山地道。孰知艮為山,坤為地,總不如坎為水也。〕

  審配設計堅守,法令甚嚴。東門守將馮禮,因酒醉有誤巡警,〔淳於瓊以酒失事,今馮禮又以酒失事,何袁將之善飲也。〕配痛責之。馮禮懷恨,潛地出城降操。操問破城之策,禮曰:「突門內土厚,可掘地道而入。」

  操便命馮禮引三百壯士,夤夜掘地道而入。

  卻說審配自馮禮出降之後,每夜親自登城點視軍馬。當夜在突門閣上,望見城外無燈火。配曰:「馮禮必引兵從地道而入也。」

  急喚精兵運石擊突閘門,門閉,馮禮及三百壯士皆死于土內。操折了這一場,遂罷地道之計,〔袁紹掘地道,曹操當之以塹;曹操掘地道,袁兵拒之以閘:前後遙映。〕退軍于洹水之上,以候袁尚回兵。袁尚攻平原,聞曹操已破尹楷、沮鵠,大軍圍困冀州,乃掣兵回救。部將馬延曰:「從大路去,曹操必有伏兵。可取小路,從西山出滏水口去劫曹營,必解圍也。」

  尚從其言,自領大軍先行,令馬延與張顗斷後。早有細作去報曹操。操曰:「彼若從大路上來,吾當避之;若從西山小路而來,一戰可擒也。吾料袁尚必舉火為號,〔袁尚之火,不如曹操之水。〕令城中接應。吾可分兵擊之。」

  於是分撥已定。

  卻說袁尚出滏水界口,東至陽平,屯軍陽平亭,離冀州十七裡,一邊靠著滏水。尚令軍士堆積柴薪乾草,至夜焚燒為號。遣主簿李孚扮作曹軍都督,直至城下,大叫:「開門!」

  審配認得是李孚聲音,放入城中,說:「袁尚已陳兵在陽平亭,等候接應,若城中兵出,亦舉火為號。」

  配教城中堆草放火,以通音信。〔屢用火字,引出下文水來。〕

  孚曰:「城中無糧,可發老弱殘兵並婦人出降;彼必不為備,我即以兵繼百姓之後出攻之。」〔爾時冀州百姓,未死于水而先死於兵矣。〕

  配從其論。次日,城上豎起白旗,上寫「冀州百姓投降。」

  操曰:「此是城中無糧,教老弱百姓出降,後必有兵出也。」〔又早猜破。〕

  操教張遼、徐晃各引三千軍來,伏於兩邊。操自乘馬、張麾蓋至城下,果見城門開處,百姓扶老攜幼,手持白旛而出。百姓才出盡,城中兵突出。操教將紅旗一招,〔白旗、紅旗,映像成趣。〕張遼、徐晃兩路兵齊出亂殺,城中兵只得複回。操自飛馬趕來,到吊橋邊,城中弩箭如雨,射中操盔,險透其頂。〔前在下邳城下,射中麾蓋;今在冀州城下,射中頭盔。兩番用水之前,其被射亦複相似。〕

  眾將急救回陣。操更衣換馬,引眾將來攻尚寨。尚自迎敵。時各路軍馬一齊殺至,兩軍混戰,袁尚大敗。尚引敗兵退往西山下寨,令人催取馬延、張顗軍來。不知曹操已使呂曠、呂翔去招安二將;二將隨二呂來降,操亦封為列侯。〔敘法甚省筆。〕

  即日進兵攻打西山,先使二呂、馬延、張顗截斷袁尚糧道。〔譚、尚相攻,是以袁攻袁;操即用袁氏之將,以截袁氏之糧,亦是以袁攻袁。〕

  尚情知西山守不住,夜走隘口,安營未定,四下火光並起,伏兵齊出,人不及甲,馬不及鞍,尚軍大潰,退走五十裡。勢窮力極,只得遣豫州刺史陰夔至操營請降。操佯許之,卻連夜使張遼、徐晃去劫寨,〔操于譚之降,則納之;于尚之降,則劫之。又是一樣做法。〕尚盡棄印綬、節鉞、衣甲、輜重,望中山而逃。

  操回軍攻冀州。許攸獻計曰:「何不決漳河之水以淹之?」〔前下邳之淹,其計出於曹操之謀士郭嘉;今漳河之決,其計出於袁氏之客許攸,是亦以袁攻袁也。〕

  操然其計,先差軍於城外掘壕塹,周圍四十裡。審配在城上見操軍在城外掘塹,卻掘得甚淺。〔妙。〕

  配暗笑曰:「此欲決漳河之水以灌城耳。壕深可灌,如此之淺,有何用哉?」

  遂不為備。當夜曹操添十倍軍士,並力發掘。比及天明,廣深二丈,引漳水灌之,城中水深數尺;〔操之掘塹,先淺後深,詭譎可喜。〕更兼糧絕,軍士皆餓死。辛毗在城外,用槍挑袁尚印綬衣服,招安城內之人。審配大怒,將辛毗家屬老小八十余口,就於城上斬之,將頭擲下。辛毗號哭不已。審配之侄審榮,素與辛毗相厚,見辛毗家屬被害,心中懷忿,乃密寫獻門之書,拴於箭上,射下城來。〔審配前收捕許攸子侄,今又誅殺辛毗家屬,而不能自禁其侄,可發一歎。〕

  軍士拾獻辛毗,毗將書獻操。操先下令:如入冀州,休得殺害袁氏一門老小;軍民降者免死。次日天明,審榮大開西門,放曹兵入。〔前淹下邳,有獻門之未憲、魏續;今淹冀州,有獻門之審榮。前後亦複相似。〕

  辛毗躍馬先入,軍將隨後,殺入冀州。審配在東南城樓上,見操軍已入城中,自引數騎下城死戰。正迎徐晃交馬,晃生擒審配,綁出城來。路逢辛毗,毗咬牙切齒,以鞭鞭配首曰:「賊殺才!今日死矣!」

  配大罵辛毗:「賊徒!引曹操破我冀州,我恨不殺汝也!」

  徐晃解配見操。操曰:「汝知獻門接我者乎?」

  配曰:「不知。」

  操曰:「此汝侄審榮所獻也。」

  配怒曰:「小兒不行,乃至於此!」〔袁氏兄弟相左,審氏叔侄亦相左,俱是骨肉之變。〕

  操曰:「昨孤至城下,何城中弩箭之多耶?」

  配曰:「恨少!恨少!」〔與張遼答濮陽之火語氣相似。〕

  操曰:「卿忠於袁氏,不容不如此。今肯降吾否?」

  配曰:「不降!不降!」

  辛毗哭拜於地曰:「家屬八十余口,盡遭此賊殺害。願丞相戮之,以雪此恨!」

  配曰:「吾生為袁氏臣,死為袁氏鬼,不似汝輩讒諂阿諛之賊,可速斬我!」

  操教牽出。臨受刑,叱行刑者曰:「吾主在北,不可使我面南而死!」

  乃向北跪,引頸就刃。〔審正南緣何正北而死?一笑。〕

  後人有詩歎曰:

  河北多名士,誰如審正南!
  命因昏主喪,心與古人參。
  忠直言無隱,廉能志不貪。
  臨亡猶北面,降者盡羞慚。

  審配既死,操憐其忠義,命葬於城北。眾將請曹操入城。操方欲起行,只見刀斧手擁一人至,操視之,乃陳琳也。操謂之曰:「汝前為本初作檄,但罪狀孤可也,何乃辱及祖、父耶?」〔陳琳作檄事已隔數卷,至此忽然一提。〕

  琳答曰:「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耳。」〔以箭自比,以弦比袁紹。箭非自發,乃弦發之也。操若能為琳之弦,琳亦願為操之箭矣。〕

  左右勸操殺之。操憐其才,乃赦之,命為從事。〔殺審配極似殺陳宮,赦陳琳極似赦張遼,與淹下邳一篇文字遙遙相對。○曹操頭風虧得陳琳醫治,此時不殺,只算謝醫。〕

  卻說操長子曹丕,字子桓,時年十八歲。丕初生時,有雲氣一片,其色青紫,圓如車蓋,覆於其室,終日不散。有望氣者密謂操曰:「此天子氣也。令嗣貴不可言!」

  丕八歲能屬文,有逸才,博古通今,善騎射,好擊劍。〔百忙中忽入曹丕一小傳,早為後文曹丕稱帝伏線。○敘袁家兒子將完,忽接入曹家兒子事,妙筆。〕

  時操破冀州,丕隨父在軍中,先領隨身軍,徑投袁紹家下馬,拔劍而入。有一將當之曰:「丞相有命,諸人不許入紹府。」

  丕叱退,提劍入後堂。見兩個婦人相抱而哭,丕向前欲殺之。正是:

  四世公侯已成夢,一家骨肉又遭殃。

  未知性命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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