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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戰官渡本初敗績 劫烏巢孟德燒糧(3)


  且說沮授被袁紹拘禁在軍中,是夜因見眾星朗列,乃命監者引出中庭,仰觀天象。忽見太白逆行,侵犯牛、鬥之分,〔正欲敘曹操燒糧,卻忽敘沮授觀星,奇妙。〕

  大驚曰:「禍將至矣!」

  遂連夜求見袁紹。時紹已醉臥,聽說沮授有密事啟報,喚入問之。授曰:「適觀天象,見太白逆行于柳、鬼之間,流光射入牛、鬥之分,恐有賊兵劫掠之害。烏巢屯糧之所,不可不提備。宜速遣精兵猛將,于間道山路巡哨,免為曹操所算。」〔前若用許攸之言,則紹可以勝;今若用沮授之言,則紹猶不至於敗。文勢至此,又作一曲。〕

  紹怒叱曰:「汝乃得罪之人,何敢妄言惑眾!」

  因叱監者曰:「吾令汝拘囚之,何敢放出!」

  遂命斬監者,別喚人監押沮授。〔袁紹一誤再誤,天下事能堪幾誤耶!〕

  授出,掩淚歎曰:「我軍亡在旦夕,我屍骸不知落何處也!」〔為後曹操殯葬沮授作反照。〕

  後人有詩歎曰:

  逆耳忠言反見仇,獨夫袁紹少機謀。
  烏巢糧盡根基拔,猶欲區區守冀州。

  卻說曹操領兵夜行,前過袁紹別寨,寨兵問是何處軍馬。操使人應曰:「蔣奇奉命往烏巢護糧。」〔此是假蔣奇大賺真淳於。〕

  袁軍見是自家旗號,遂不疑惑。凡過數處,皆詐稱蔣奇之兵,並無阻礙。〔略得妙。〕

  及到烏巢,四更已盡。操教軍士將束草周圍舉火,眾將校鼓噪直入。時淳于瓊方與眾將飲了酒醉臥帳中,〔紹醉臥,瓊亦醉臥,是君是臣。〕

  聞鼓噪之聲,連忙跳起問:「何故喧鬧?」

  言未已,早被撓鉤拖翻。〔醉漢倒了。〕

  眭元進、趙睿運糧方回,見屯上火起,急來救應。曹軍飛報曹操,說:「賊兵在後,請分軍拒之。」

  操大喝曰:「諸將只顧奮力向前,待賊至背後,方可回戰!」〔有進無退,真善用兵。〕

  於是眾軍將無不爭先掩殺,一霎時,火焰四起,煙迷太空。眭、趙二將驅兵來救,操勒馬回戰。二將抵敵不住,皆被曹軍所殺,糧草盡行燒絕。〔前後兩番燒糧,前是小糧,此是大糧。〕

  淳於瓊被擒見操,操命割去其耳鼻手指,縛於馬上,放回紹營以辱之。〔醉漢此時想已醒矣。〕

  卻說袁紹在帳中,聞報正北上火光滿天,〔不信星光,遂有火光。〕

  知是烏巢有失,急出帳召文武各官,商議遣兵往救。〔此時何不放出沮授耶?此時不放沮授,則知後日必殺田豐。〕

  張郃曰:「某與高覽同往救之。」

  郭圖曰:「不可。曹軍劫糧,曹操必然親往;操既自出,寨必空虛,可縱兵先擊曹操之寨,操聞之必速還。此孫臏『圍魏救韓』之計也。」〔計非不佳,惜已為張遼所料。〕

  張邰曰:「非也。曹操多謀,外出必為內備,以防不虞。〔郃之言正與遼之計相合。〕今若攻操營而不拔,瓊等見獲,吾屬皆被擒矣。」

  郭圖曰:「曹操只顧劫糧,豈留兵在寨耶!」

  再三請劫曹營。紹乃遣張郃、高覽引軍五千,往官渡擊曹營;遣蔣奇領兵一萬,往救烏巢。〔使真蔣奇去敵假蔣奇。○若此時並力盡去救烏巢,則糧或不至盡燒。紹不聽郃言,是一誤、再誤而又三誤矣。〕

  且說曹操殺散淳於瓊部率,盡奪其衣甲旗幟,偽作淳于瓊部下敗軍回寨。至山僻小路,正遇蔣奇軍馬。奇軍問之,稱是烏巢敗軍奔回,〔前是假蔣奇去賺真淳於,此又是假淳於來賺真蔣奇,妙。〕

  奇遂不疑,驅馬徑過。張遼、許褚忽至,大喝:「蔣奇休走!」

  奇措手不及,被張遼斬于馬下,盡殺蔣奇之兵。又使人當先偽報雲:「蔣奇已自殺散烏巢兵了。」

  袁紹因不復遣人接應烏巢,只添兵往官渡。〔既以假淳于賺真蔣奇,又以死蔣奇賺活袁紹,愈出愈幻。〕

  卻說張郃、高覽攻打曹營,左邊夏侯惇、右邊曹仁,中路曹洪,一齊沖出:三下攻擊,袁軍大敗。比及接應軍到,曹操又從背後殺來,四下圍住掩殺。張邰、高覽奪路走脫。袁紹收得烏巢敗殘軍馬歸寨,見淳於瓊耳鼻皆無,手足盡落。紹問:「如何失了烏巢?」

  敗軍告說:「淳於瓊醉臥,因此不能抵敵。」

  紹怒,立斬之。郭圖恐張邰、高覽回寨證對是非,先于袁紹前譖曰:「張邰、高覽見主公兵敗,心中必喜。」

  紹曰:「何出此言?」

  圖曰:「二人素有降曹之意,今遣擊寨,故意不肯用力,以致損折士卒。」〔審配之書,是驅謀士以資敵;郭圖之譖,又驅猛將以資敵矣。〕

  紹大怒,遂遣使急召二人歸寨問罪。郭圖先使人報二人雲:「主公將殺汝矣。」〔極力驅之。〕

  及紹使至,高覽問曰:「主公喚我等為何?」

  使者曰:「不知何故。」

  覽遂拔劍斬來使。邰大驚。覽曰:「袁紹聽信讒言,必為曹操所擒,吾等豈可坐而待死?不如去投曹操。」

  邰曰:「吾亦有此心久矣。」

  於是二人領本部兵馬,往曹操寨中投降。〔曹操既得許攸,又得二將,非曹得之,乃紹棄之耳。〕

  夏侯惇曰:「張、高二人來降,未知虛實。」

  操曰:「吾以恩遇之,雖有異心,亦可變矣。」〔老奸。〕

  遂開營門命二人入。二人倒戈卸甲,拜伏於地。操曰:「若使袁紹肯從二將軍之言,不至有敗。今二將軍肯來相投,如微子去殷,韓信歸漢也。」〔純用甘言撫慰,是老奸慣家。〕

  遂封張邰為偏將軍、都亭侯,高覽為偏將軍、東萊侯,二人大喜。〔既慰以甘言,又縻以好爵,二人安得不墮其術中?〕

  卻說袁紹既去了許攸,又去了張邰、高覽,又失了烏巢糧,軍心皇皇。許攸又勸曹操作速進兵,張邰、高覽請為先鋒,〔袁家人都為曹家用,可發一歎。〕

  操從之。即令張邰、高覽領兵往劫紹寨。〔以敵攻敵。○應前「吾久欲劫寨」句。〕

  當夜三更時分,出軍三路劫寨,混戰到明,各自收兵,紹軍折其大半。〔略得好。〕

  荀攸獻計曰:「今可揚言調撥人馬,一路取酸棗、攻鄴郡;一路取黎陽,斷袁兵歸路。袁紹聞之,必然驚惶,分兵拒我。我乘其兵動時擊之,紹可破也。」〔許攸勸紹襲許昌是實話,荀攸勸操襲鄴郡、黎陽是虛話,一實一虛,各是妙策。○先亂其心、分其勢,然後乘其動而擊之,此以少勝多之法。〕

  操用其計,使大小三軍,四遠揚言。紹軍聞此信,來寨中報說:「曹操分兵兩路:一路取鄴郡,一路取黎陽去也。」

  紹大驚,急遣袁譚分兵五萬救鄴郡,辛明分兵五萬救黎陽,連夜起行。〔不出所料。〕

  曹操探知袁紹兵動,便分大隊軍馬,八路齊出,直沖紹營。袁軍俱無鬥志,四散奔走,遂大潰。袁紹披甲不迭,單衣幅巾上馬;〔與前「金盔金甲、錦袍玉帶,立馬陣前」,相映成趣。〕

  幼子袁尚後隨。張遼、許褚、徐晃、於禁四員將引軍追趕袁紹,紹急渡河,盡棄圖書、車仗、金帛,止引隨行八百餘騎而去。〔袁紹官渡之敗,與曹操赤壁之敗,一樣狼狽之極。〕

  操軍追之不及,盡獲遺下之物。所殺八萬餘人,血流盈溝;溺水死者,不計其數。操獲全勝,將所得金寶緞匹,給賞軍士。于圖書中檢出書信一束,皆許都及軍中諸人與紹暗通之書。左右曰:「可逐一點對姓名,收而殺之。」

  操曰:「當紹之強,孤亦不能自保,況他人乎?」〔奸雄可愛。〕

  遂命盡焚之,更不再問。〔光武嘗焚書,使反側于自安,曹操頗學此法。〕

  卻說袁紹兵敗而奔,沮授因被囚禁,急走不脫,為曹軍所獲,擒見曹操。操素與授相識。授見操,大呼曰:「授不降也!」〔沮授與許攸皆為操故人,乃攸降而授不降,人品特絕。〕

  操曰:「本初無謀,不用君言,君何尚執迷耶?吾若早得足下,天下不足慮也。」

  因厚待之,留於軍中。授乃于營中盜馬,欲歸袁氏。操怒,乃殺之。授至死,神色不變。〔有人如此,可謂群空冀北。〕

  操歎曰:「吾誤殺忠義之士也!」

  命厚禮殯殮,為建墳安葬于黃河渡口,題其墓曰:「忠烈沮君之墓」。〔袁紹不能識而曹操識之,為之一歎。〕

  後人有詩贊曰:

  河北多名士,忠貞推沮君:
  凝眸知陣法,仰面識天文。
  至死心如鐵,臨危氣似雲。
  曹公欽義烈,特與建孤墳。

  操下令攻冀州。正是:

  勢弱只因多算勝,兵強卻為寡謀亡。

  未知勝負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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