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典文學 > 毛宗崗批評本三國演義 | 上頁 下頁
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(3)


  紹覽檄大喜,即命使將此檄遍行州郡,並于各處關津隘口張掛。

  檄文傳至許都,時曹操方患頭風,臥病在床。〔「頭風」二字,近為吉平事作引,遠為華陀事伏線。〕

  左右將此檄傳進。操見之,毛骨悚然,出了一身冷汗,不覺頭風頓愈,從床上一躍而起,〔陳琳之文,勝是華陀之藥。〕顧謂曹洪曰:「此檄何人所作?」

  洪曰:「聞是陳琳之筆。」

  操笑曰:「有文事者,必須以武略濟之。陳琳文事雖佳,其如袁紹武略之不足何!」〔方嚇得汗出,便強言笑語,真是奸雄。〕

  遂聚眾謀士商議迎敵。孔融聞之,來見操曰:「袁紹勢大,〔不說理順,只說勢大,猶婉詞也。〕不可與戰,只可與和。」

  荀彧曰:「袁紹無用之人,何必議和?」

  融曰:「袁紹士廣民強。其部下如許攸、郭圖、審配、逢紀皆智謀之士,田豐、沮授皆忠臣也。顏良、文醜,勇冠三軍。其餘高覽、張郃、淳於瓊等俱世之名將。何謂紹為無用之人乎?」〔孔融此時便有左袒袁紹之意,為後文曹操殺融伏線。〕

  彧笑曰:「紹兵多而不整。田豐剛而犯上,許攸貪而不智,審配專而無謀,逢紀果而無用:此數人者,勢不兼容,必生內變。〔曆詆眾謀士之短,但確中其病。可見知己知彼,不獨能知彼之主,亦能知彼之輔也。〕顏良、文醜,匹夫之勇,一戰可擒。其餘碌碌等輩,縱有百萬,何足道哉!」〔荀彧此一段話,與「十勝」、「十敗」之說遙應。〕

  孔融默然。操大笑曰:「皆不出荀文若之料。」

  遂喚前軍劉岱、後軍王忠引軍五萬,打著丞相旗號,去徐州攻劉備。原來劉岱舊為兗州刺史,及操取兗州,岱降於操,操用為偏將,故今差他與王忠一同領兵。〔百忙中夾補前文之所未及。〕

  操卻自引大軍二十萬進黎陽拒袁紹。程昱曰:「恐劉岱、王忠不稱其使。」

  操曰:「吾亦知非劉備敵手,〔為後二人被擒伏線。〕權且虛張聲勢。」

  吩咐:「不可輕進。待我破紹,再勒兵破備。」

  劉岱、王忠領兵去了。曹操自引兵至黎陽。兩軍隔八十裡,各自深溝高壘,相持不戰。自八月守至十月。原來許攸不樂審配領兵,沮授又恨紹不用其謀,各不相和,不圖進取。〔果應荀彧之言。〕

  袁紹心懷疑惑,不思進兵。〔方起兵時先無主張,故今進兵時亦沒要緊。〕

  操乃喚呂布手下降將臧霸守把青、徐;于禁、李典屯兵河上;曹仁總督大軍,屯於官渡,操自引一軍,竟回許都。〔袁、曹究竟未嘗交手。○按住袁紹一邊,以下獨敘劉備一邊。〕

  且說劉岱、王忠引軍五萬,離徐州一百里下寨。中軍虛打曹丞相旗號,未敢進兵,只打聽河北消息。這裡玄德也不知曹操虛實,未敢擅動,亦只探聽河北。忽曹操差人催劉岱、王忠進戰。二人在寨中商議。岱曰:「丞相催促攻城,你可先去。」

  王忠曰:「丞相先差你。」

  岱曰:「我是主將,如何先去?」〔二人互相推諉,亦如審配、許攸等互相疑沮,竟是一樣局面。〕

  忠曰:「我和你同引兵去。」

  岱曰:「我與你拈鬮,拈著的便去。」

  王忠拈著「先」字,〔袁紹與六人謀,則從其後者;曹操使二人戰,則拈其先者。〕只得分一半軍馬,來攻徐州。玄德聽知軍馬到來,請陳登商議曰:「袁本初雖屯兵黎陽,奈謀臣不和,尚未進取。曹操不知在何處?聞黎陽軍中無操旗號,〔此事卻從玄德口中補出,妙。〕如何這裡卻反有他旗號?」

  登曰:「操詭計百出,必以河北為重,親自監督,卻故意不建旗號,乃于此處虛張旗號。吾意操必不在此。」〔登之料操,亦如操之料紹。〕

  玄德曰:「兩弟誰可探聽虛實?」

  張飛曰:「小弟願往。」

  玄德曰:「汝為人躁暴,不可去。」

  飛曰:「便是有曹操,也拿將來!」〔快人快語。〕

  雲長曰:「待弟往觀其動靜。」

  玄德曰:「雲長若去,我卻放心。」

  於是雲長引三千人馬出徐州來。時值初冬,陰雲布合,雪花亂飄。〔才見青梅如豆,又見白雪如花。忽而杯酒,忽而干戈,一年之中,不獨天時變,人事亦變矣。〕

  軍馬皆冒雪佈陣。雲長驟馬提刀而出,〔想見赤面綠袍人在雪光中分外照耀。〕大叫王忠打話。忠出曰:「丞相到此,緣何不降?」

  雲長曰:「請丞相出陣,我自有話說。」

  忠曰:「丞相豈肯輕見你!」

  雲長大怒,驟馬向前,王忠挺槍來迎。兩馬相交,雲長撥馬便走,王忠趕來。轉過山坡,雲長回馬,大叫一聲,舞刀直取。王忠攔截不住,恰待驟馬奔逃,雲長左手倒提寶刀,右手揪住王忠勒甲絛,拖下鞍轎,橫擔於馬上,回本陣來。〔王忠直如此易捉,可笑。〕

  王忠軍四散奔走。〔以雲長趕散王忠兵,亦如湯潑雪。〕

  雲長押解王忠,回徐州見玄德。

  玄德問:「爾乃何人?現居何職?敢詐稱曹丞相?」

  忠曰:「焉敢有詐。奉命教我虛張聲勢,以為疑兵。丞相實不在此。」〔老實人。老實原是沒用表字。〕

  玄德教付衣服酒食,且暫監下,待捉了劉岱再作商議。雲長曰:「某知兄有和解之意,故生擒將來。」

  玄德曰:「吾恐翼德躁暴,殺了王忠,故不教去。此等人殺之無益,留之可為解和之地。」〔此時尚欲求和,以袁紹既不決戰,而自審其力未足拒操也。〕

  張飛曰:「二哥捉了王忠,我去生擒劉岱來!」

  玄德曰:「劉岱昔為兗州刺史,虎牢關伐董卓時,也是一鎮諸侯。今日為前軍,不可輕敵。」〔虎牢關事已隔十餘回,此處忽然提照出來。〕

  飛曰:「量此輩何足道哉!我也似二哥生擒將來便了。」

  玄德曰:「只恐壞了他性命,誤我大事。」

  飛曰:「如殺了,我償他命!」〔快人快語。〕

  玄德遂與軍三千。飛引兵前進。

  卻說劉岱知王忠被擒,堅守不出。張飛每日在寨前叫駡,岱聽知是張飛,越不敢出。〔如此人使當劉備,阿瞞亦殊失計。〕

  飛守了數日,見岱不出,心生一計:〔莽人忽然用計,未嘗莽也。且正妙在以莽惑人耳。〕傳令:「今夜二更去劫寨。」

  日間卻在帳中飲酒,〔奇絕妙絕。〕詐醉,尋軍士罪過,打了一頓,縛在營中,曰:「待我今夜出兵時,將來祭旗!」

  卻暗使左右縱之去。〔奇絕妙絕。〕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