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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相逢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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鮑廷璽道:「這是了!一點也不錯!你是甚麼人?」那人道:「我是跟大太爺的,叫作阿三。」鮑廷璽道:「大太爺在那裡?」阿三道:「大太爺現在蘇州撫院衙門裡做相公,每年一千兩銀子。而今現在大老爺公館裡。既是六太爺,就請同小的到公館裡和大太爺相會。」鮑廷璽喜從天降,就同阿三一直走到淮清橋撫院公館前。阿三道:「六太爺請到河底下茶館裡坐著。我去請大太爺來會。」一直去了。鮑廷璽自己坐著,坐了一會,只見阿三跟了一個人進來,頭戴方巾,身穿醬色緞直裰,腳下粉底皂靴,三綹髭須,有五十歲光景。那人走進茶館,阿三指道:「便是六太爺了。」鮑廷璽忙走上前。那人一把拉住道:「你便是我六兄弟了!」 鮑廷璽道:「你便是我大哥哥!」兩人抱頭大哭,哭了一場坐下。倪廷珠道:「兄弟,自從你過繼在鮑老爹家,我在京裡,全然不知道。我自從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學會了這個幕道,在各衙裡做館。在各省找尋那幾個弟兄,都不曾找的著。五年前,我同一位知縣到廣東赴任去,在三牌樓找著一個舊時老鄰居問,才曉得你過繼在鮑家了,父母俱已去世了!」說著,又哭起來。鮑廷璽道:「我而今鮑門的事……」 倪廷珠道:「兄弟,你且等我說完了。我這幾年,虧遭際了這位姬大人,賓主相得,每年送我束修一千兩銀子。那幾年在山東,今年調在蘇州來做巡撫。這是故鄉了,我所以著緊來找賢弟。找著賢弟時,我把歷年節省的幾兩銀子,拿出來弄一所房子,將來把你嫂子也從京裡接到南京來,和兄弟一家一計的過日子。兄弟,你自然是娶過弟媳的了?」 鮑廷璽道:「大哥在上……」便悉把怎樣過繼到鮑家,怎樣蒙鮑老爹恩養,怎樣在向太爺衙門裡招親,怎樣前妻王氏死了,又娶了這個女人,而今怎樣怎樣被鮑老太趕出來了,都說了一遍。倪廷珠道:「這個不妨。而今弟婦現在那裡?」鮑廷璽道:「現在鮑老爹隔壁一個人家借著住。」倪廷珠道:「我且和你同到家裡去看看,我再作道理。」 當下會了茶錢,一同走到王羽秋店裡。王羽秋也見了禮。鮑廷璽請他在後面。王太太拜見大伯,此時衣服首飾都沒有了,只穿著家常打扮。倪廷珠荷包裡拿出四兩銀子來,送與弟婦做拜見禮。王太太看見有這一個體面大伯,不覺憂愁減了一半,自己捧茶上來。鮑廷璽接著,送與大哥。倪廷珠吃了一杯茶,說道:「兄弟,我且暫回公館裡去。我就回來和你說話,你在家等著我。」說罷,去了。 鮑廷璽在家和太太商議:「少刻大哥來,我們須備個酒飯候著。如今買一隻板鴨和幾斤肉,再買一尾魚來,托王羽秋老爹來收拾,做個四樣才好。」王太太說:「呸!你這死不見識面的貨!他一個撫院衙門裡住著的人,他沒有見過板鴨和肉!他自然是吃了飯才來!他希罕你這樣東西吃!如今快秤三錢六分銀子,到果子店裡裝十六個細巧圍碟子來,打幾斤陳百花酒候著他,才是個道理!」 鮑廷璽道:「太太說的是。」當下秤了銀子,把酒和碟子都備齊,捧了來家。到晚,果然一乘橋子,兩個「巡撫部院」的燈籠,阿三跟著,他哥來了。倪廷珠下了轎,進來說道:兄弟,我這寓處沒有甚麼,只帶的七十多兩銀子。」叫阿三在轎櫃裡拿出來,一包一包,交與鮑廷璽,道:「這個你且收著。我明日就要同姬大人往蘇州去。你作速看下一所房子,價銀或是二百兩、三百兩,都可以;你同弟婦搬進去住著,你就收拾到蘇州衙門裡來。我和姬大人說,把今年束修一千兩銀子都支了與你,拿到南京來做個本錢,或是買些房產過日。」當下鮑廷璽收了銀子,留著他哥吃酒。吃著,說一家父母兄弟分離苦楚的話。說著又哭,哭著又說。直吃到二更多天,方才去了。 鮑廷璽次日同王羽秋商議,叫了房牙子來,要當房子。自此,家門口人都曉的倪大老爺來找兄弟,現在撫院大老爺衙門裡,都稱呼鮑廷璽是倪六老爺。太太是不消說。又過了半個月,房牙子看定了一所房子,在下浮橋施家巷,三間門面,一路四進,是施禦史家的。施禦史不在家,著典與人住,價銀二百二十兩。成了議約,付押議銀二十兩。擇了日子搬進去,再兌銀子。搬家那日,兩邊鄰居都送著盒。歸姑爺也來行人情,出分子。鮑廷璽請了兩日酒,又替太太贖了些頭面衣服。太太身子裡又有些啾啾啷啷的起來,隔幾日要請個醫生,要吃八分銀子的藥。那幾十兩銀子,漸漸要完了。 鮑廷璽收拾要到蘇州尋他大哥去,上了蘇州船。那日風不順,船家蕩在江北。走了一夜,到了儀征,船住在黃泥灘,風更大,過不得江。鮑廷璽走上岸要買個茶、點心吃,忽然遇見一個少年人,頭戴方巾,身穿玉色紬直裰,腳下大紅鞋。那少年把鮑廷璽上上下下看了一遍,問道:「你不是鮑姑老爺麼?」鮑廷璽驚道:「在下姓鮑。相公尊姓大名?怎樣這樣稱呼?」那少年道:「你可是安慶府向太爺衙門裡王老爹的女婿?」 鮑廷璽道:「我便是。相公怎的知道?」那少年道:「我便是王老爹的孫女婿,你老人家可不是我的姑丈人麼?」鮑廷璽笑道:「這是怎麼說?且請相公到茶館坐坐。」當下兩人走進茶館,拿上茶來。儀征有的是肉包子,裝上一盤來吃著。鮑廷璽問道:「相公尊姓?」那少年道:「我姓季。姑老爹,你認不得我?我在府裡考童生,看見你巡場,我就認得了。後來你家老爹還在我家吃過了酒。這些事,你難道都記不得了?」 鮑廷璽道:「你原來是季老太爺府裡的季少爺。你卻因甚麼做了這門親?」季葦蕭道:「自從向太爺升任去後,王老爹不曾跟了去,就在安慶住著。後來我家嶽選了典史,安慶的鄉紳人家,因他老人家為人盛德,所以同他來往起來,我家就結了這門親。」鮑廷璽道:「這也極好。你們太老爺在家好麼?」季葦蕭道:「先君見背,已三年多了。」 鮑廷璽道:「姑爺,你卻為甚麼在這裡?」季葦蕭道:「我因鹽運司荀大人是先君文武同年,我故此來看看年伯。姑老爺,你卻往那裡去?」鮑廷璽說:「我到蘇州去看一個親戚。」季葦蕭道:「幾時才得回來?」鮑廷璽道:「大約也得二十多日。」季葦蕭道:「若回來無事,到揚州來頑頑。若到揚州,只在道門口門簿上一查,便知道我的下處。我那時做東請姑老爺。」 鮑廷璽道:「這個一定來奉侯。」說罷,彼此分別走了。鮑廷璽上了船,一直來到蘇州,才到閶門上岸,劈面撞著跟他哥的小廝阿三。只因這一番,有分教: 榮華富貴,依然一旦成空;奔走道途,又得無端聚會。 畢竟阿三說出甚麼話來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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