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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範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友誼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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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平磕了頭,坐著,就說起昔年這一夢:「可見你我都是天榜有名。將來同寅協恭,多少事業都要同做。」荀玫自小也依稀記得聽見過這句話,只是記不清了,今日聽他說來,方才明白;因說道:「小弟年幼,叨幸年老先生榜末,又是同鄉,諸事全望指教。」王進士道:「這下處是年長兄自己賃的?」荀進士道:「正是。」王進士道:「這甚窄,況且離朝綱又遠,這裡住著不便。不瞞年長兄說,弟還有一碗飯吃,京裡房子也是我自己買的。年長兄竟搬到我那裡去住;將來殿試,一切事都便宜些。」說罷,又坐了一會,去了。次日,竟叫人來把荀進士的行李搬在江米巷自己下處同住。傳臚那日,荀玫殿在二甲,王惠殿在三甲,都授了工部主事。俸滿,一齊轉了員外。 一日,兩位正在寓處閑坐,只見長班傳進一個紅全帖來,上寫「晚生陳禮頓首拜」。全帖裡面夾著一個單帖,上寫著:「江西南昌縣陳禮,字和甫,素善乩仙神數,曾在汶上縣薛家集觀音庵內行道」。王員外道:「長兄,這人你認得麼?」荀員外道:「是有這個人。他請仙判的最妙,何不喚他進來請仙,問問功名的事?」忙叫:「請。」只見那陳和甫走了進來,頭戴瓦楞帽,身穿繭紬直裰,腰系絲絛;花白鬍鬚,約有五十多歲光景。見了二位,躬身唱諾,說:「請二位老先生台座,好讓山人拜見。」二人再三謙讓,同他行了禮,讓他首位坐下。荀員外道:「向日道兄在敝鄉觀音庵時,弟卻無緣,不曾會見。」 陳禮躬身道:「那日晚生曉得老先生到庵;因前三日,純陽老祖師降壇,乩上寫著這日午時三刻有一位貴人來到。那時老先生尚不曾高發,天機不可洩漏,所以晚生就預先回避了。」王員外道:「道兄請仙之法,是何人傳授?還是端專請純陽祖師,還是各位仙人都可啟請?」 陳禮道:「各位仙人都可請。就是帝王、師相、聖賢、豪傑,都可啟請。不瞞二位老先生說,晚生數十年以來,並不在江湖上行道,總在王爺府裡和諸部院大老爺衙門交往。切記先帝宏治十三年,晚生在工部大堂劉大老爺家扶乩,劉大老爺因李夢陽老爺參張國舅的事下獄,請仙問其吉凶。那知乩上就降下周公老祖來,批了『七日來複』四個大字。到七日上,李老爺果然奉旨出獄,只罰了三個月的俸。後來李老爺又約晚生去扶乩,那乩半日也不得動。後來忽然大動起來,寫了一首詩,後來兩句說道:『夢到江南省宗廟,不知誰是舊京人?』那些看的老爺都不知道是誰,只有李老爺懂得詩詞,連忙焚了香,伏在地下,敬問是那一位君王。那乩又如飛的寫了幾個字道:『朕乃建文皇帝是也。』眾位都嚇的跪在地下朝拜了。所以晚生說是帝王、聖賢都是請得來的。」 王員外道:「道兄如此高明,不知我們終身官爵的事可斷得出來?」陳禮道:「怎麼斷不出來?凡人富貴、窮通、貧賤、壽夭,都從乩上判下來,無不奇驗。」兩位見他說得熱鬧,便道:「我兩人要請教,問一問升遷的事。」那陳禮道:「老爺請焚起香來。」二位道:「且慢,侯吃過便飯。」 當下留著吃了飯,叫長班到他下處把沙盤、乩筆,都取了來擺下。陳禮道:「二位老爺自己默祝。」二位祝罷,將乩筆安好。陳禮又自己拜了,燒了一道降壇的符,便請二位老爺兩邊扶著乩筆;又念了一遍咒語,燒了一道啟請的符,只見那乩漸漸動起來了。那陳禮叫長班斟了一杯茶,雙手捧著,跪獻上去。那乩筆先畫了幾個圈子,便不動了。陳禮又焚了一道符,叫眾人都息靜。長班、家人站在外邊去了。 又過了一頓飯時,那乩扶得動了,寫出四個大字:「王公聽判。」王員外慌忙丟了乩筆,下來拜了四拜,問道:「不知大仙尊姓大名?」問罷,又去扶乩。那乩旋轉如飛,寫下一行道:「吾乃伏魔大帝關聖帝君是也。」陳禮嚇得在下面磕頭如搗蒜,說道:「今日二位老爺心誠,請得夫子降壇,這是輕易不得的事!總是二位老爺大福。須要十分誠敬,若有些須怠慢,山人就擔戴不起!」二位也覺悚然,毛髮皆豎;丟著乩筆,下來又拜了四拜,再上去扶。陳禮道:「且住;沙盤小,恐怕夫子指示言語多,寫不下,且拿一副紙筆來,待山人在旁記下同看。」於是拿了一副紙筆,遞與陳禮在傍鈔寫,兩位仍舊扶著。那乩運筆如飛,寫道: 羨爾功名夏後,一枝高折鮮紅。大江煙浪杳無蹤,兩日黃堂坐擁。 只道驊騮開道,原來天府夔龍。琴瑟琵琶路上逢,一盞醇醪心痛! 寫畢,又判出五個大字:「調寄《西江月》。」三個人都不解其意。王員外道:「只有頭一句明白。『功名夏後』是『夏後氏五十而貢』;我恰是五十歲登科的,這句驗了。此下的話,全然不解。」陳禮道:「夫子是從不誤人的,老爺收著,後日必有神驗。況這詩上說『天府夔龍』,想是老爺升任直到宰相之職。」 王員外被他說破,也覺得心裡歡喜。說罷,荀員外下來拜了,求夫子判斷。那乩筆半日不動,求的急了,運筆判下一個「服」字。陳禮把沙攤平了求判,又判了一個「服」字。一連平了三回沙,判了三個「服」字,再不動了。陳禮道:「想是夫子龍駕已經回天,不可再褻讀了。」又焚了一道退送的符,將乩筆、香爐、沙盤撤去,重新坐下。二位官府封了五錢銀子,又寫了一封薦書,薦在那新升通政司範大人家。陳山人拜謝去了。 到晚,長班進來說:「荀老爺家有人到。」只見荀家家人掛著一身的孝,飛跑進來磕了頭,跪著稟道:「家裡老太太已于前月二十一日歸天。」荀員外聽了這話,哭倒在地。王員外扶了半日,救醒轉來;就要到堂上遞呈丁憂。王員外道:「年長兄,這事且再商議。現今考選科道在即,你我的資格,都是有指望的。若是報明瞭丁憂家去,再遲三年,如何了得?不如且將這事瞞下,候考選過了再處。」荀員外道:「年老先生極是相愛之意,但這件事恐瞞不下。」王員外道:「快吩咐來的家人把孝服作速換了,這事不許通知外面人知道,明早我自有道理。」一宿無話。 次日清早,請了吏部掌案的金東崖來商議。金東崖道:「做官的人,匿喪的事是行不得的,只可說是能員,要留部在任守制,這個不妨。但須是大人們保舉,我們無從用力。若是發來部議,我自然效勞,是不消說了。」兩位重托了金東崖去。到晚,荀員外自換了青衣小帽,悄悄去求周司業、範通政兩位老師,求個保舉。兩位都說:「可以酌量而行。」 又過了兩三日,都回復了來說:「官小,與奪情之例不合。這奪情,須是宰輔或九卿班上的官;倒是外官在邊疆重地的亦可。若工部員外,是個閑曹,不便保舉奪情。」荀員外只得遞呈丁憂。王員外道:「年長兄,你此番喪葬需費。你又是個寒士,如伺支持得來?況我看見你不喜理這煩劇的事,怎生是好?如今也罷,我也告一個假,同你回去,喪葬之費數百金,也在我家裡替你應用,這事才好。」荀員外道:「我是該的了,為何因我又誤了年老先生的考選?」王員外道:「考選還在明年。你要等除服,所以擔誤。我這告假,多則半年,少只三個月,還趕的著。」 當下荀員外拗不過,只得聽他告了假,一同來家,替太夫人治喪。一連開了七日吊,司、道、府、縣,都來吊紙。此時哄動薛家集。百十裡路外的人,男男女女、都來看荀老爺家的喪事。集上申祥甫已是死了,他兒子申文卿襲了丈人夏總甲的缺,拿手本來磕頭,看門效力。整正鬧了兩個月,喪事已畢。王員外共借了上千兩的銀子與荀家,作辭回京。荀員外送出境外,謝了又謝。王員外一路無話,到京才開了假,早見長班領著一個報錄的人進來叩喜。不因這一報,有分教: 貞臣良佐,忽為悖逆之人;郡守部曹,竟作逋逃之客。 未知所報王員外是何喜事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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