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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回     思愛女韓氏染病 念慈恩酈相醫親


  卻說韓氏聞得忠孝王尚未與劉氏同牀,猶是伴圖獨宿,心中頗喜,即著女碑取點心出來,令孟嘉齡陪忠孝王同吃。忠孝王曰:「來目擬令劉氏前來請安兼沖喜,或者岳母得以痊安,亦未可定。」韓氏稱是。

  忠孝王辭別回府。稟明雙親,來日欲令劉氏往孟府沖喜,老王稱是。次早劉氏起來梳洗完畢,即便上轎,女婢跟隨,來到孟府。家人通報入內,方夫人令開中門迎接,劉氏遵進臥房,見了韓氏,即拜為母,以母女之禮相見。韓氏大喜,即令方氏媳婦請出外廳,只留蘇大娘在房內。韓氏細問大娘。方知劉氏夫妻二人,果未同牀。不須臾,筵席已備,方夫人請劉氏入席,直飲至日色斜西方散。劉氏入房,再陪韓氏說了一番言語,方才辭別回府,把孟府相待情形說出,滿門歡喜。

  韓氏自此以後。日漸沉重,至正月初旬,每到下午,便昏迷不省人事,延至二月初一日,竟昏迷不醒。孟士元滿門著急,嘉齡曰:「太侯不能調治。將奈之何?照兒看來,須請酈相來醫,或得痊可,亦未可知。」孟士元曰:「果當請酈相方好。」方氏乘勢曰::「你父子常說酈相貌似姑娘,待媳婦一看,便知真假。」孟士元曰:「若論容貌﹔明是吾女,但言談舉止,大不相同。況他平目為人端嚴,從無言笑,官居極品,梁相是他的岳父,權勢重大,難以輕言相戲。媳婦少停,亦只為窺視,若婦人出頭相見,便是欺侮大臣,罪名非小。」方氏曰:「媳婦非孟浪之徒,怎敢出頭露面,不必過慮。」孟嘉齡曰:「不論是男是女,請來救母親命要緊。」孟士元曰:「正是,我兒當親自往請,方肯前來。」孟齡稱是,即令備下稟折,上馬而行,不帶執事,只有數名家將跟隨。來到相府下馬,步入官廳坐下,向門官說明,要求酈相往救母性命。門官通報入內,孟嘉齡恐酈相不往,母親性命不保,即步出官廳來到穿堂,來聽消息。事有湊巧,恰遇榮發有事,正要出來,遙見孟公子吃了一驚,慌忙躲在大門之後,不料孟嘉齡早已認是榮蘭,恰遇一個家人在此經過,孟嘉齡指榮發問曰:「那個大叔喚甚麼名字?」家人抬頭一看,答曰:「這個名叫榮發,乃是酈相的心腹堂官。」孟嘉齡知道必是榮蘭改名,遂不再問。

  且說酈相方才因百官來賀朔望、送客完畢,方始回後,與素華吃些點心。女婢拿了稟帖,報稱翰林院孟學士特來請太師醫治伊母病症,必要求太師面見,酈相恐其詐詞,即向女婢曰:「可令家人對孟公子說,前日醫治太后乃偶爾湊巧,今太夫人病重,須請名醫。吾雖則略知脈理,不能醫治沉病,何敢領命。」女婢退出,將此言告訴門官,門官轉向孟嘉齡說過,嘉齡著急曰:「煩你再報,務請酈丞相出來﹔我有話面議。」門官只得入報與女婢,女婢再報入內曰:「孟學士要求求相出見,有話面稟。」酈相曰:「既如此,請孟學士在書房少待,吾即出來相見。」女婢領命退出。

  素華曰:「耳聞令堂大人自上年起病,至今莫非沉重?故公子十分著急。」酈相曰:「家母尚在壯年,即使有病,諒不至十分危險。家父家兄豈是不認得我?只因我行動言語比前不同,故得稍釋其疑惑。但平日間我從不與人言笑,故不敢相認。我今若往視脈,恐家母自侍女流,詐稱病重,有意亂言,必扯我相認。即欲責他不是,而病狂亂言,亦難見怪。此去必定露出馬腳。」素華曰:「諒亦未必。」酈相曰:「姊姊雖如此說,想母親心中必怪我不孝。且你有所不知,倘一朝相認,即日便有失臉之禍。」素華曰:「如果相認,老爺與夫人當為你遮掩,焉有漏泄之理。」酈相曰:「今且不要爭論,隨後姊姊自知。」言罷,就換上公服,來到槐竹軒。

  孟嘉齡起身迎接,酈相以賓主禮敘坐。嘉齡推辭曰:「卑職怎敢偕坐。」即坐在旁邊,遂把母親垂危,待請老太師相救話說明。酈相恐其詐詞,乃曰:「下官年輕,習學有限。太夫人既然病重,當請名醫救治,下官不敢前去誤事。」孟嘉齡懇求曰:「名醫俱已請過,皆是無能救治,故特來請恩相,若不肯前往,家母性命難保,懇求恩相前去救命。」說完連忙跪下。酈相不忍,即扶起曰:「年兄如此過紮,下官何以敢當。」嘉齡曰:「為救老母,理當百拜。」酈相曰:「年兄請回,下官即便前往。」孟嘉齡稱謝,出府上馬而去。

  酈相急令備轎,一面入內。素華曰:「令兄如此著急,太夫人定是病重。小姐速往為妙。」哪相曰:「家兄這等慌張,我自當速往。只是下次再往,必然敗露,你方知我有先見之明。」說罷,出衙上轎,前呼後擁,即便起身。

  孟嘉齡恐酈相隨後便到,急忙回衙。孟士元間曰:「我兒為何許久方回?」嘉齡說明前情,道:「今隨後便來。」士元大喜,令女婢速速打掃臥房,燒起好香,對女婢曰:「丞相若到,他乃元宰,你等務必回避。若被遇見女婢,即是侮辱大臣,獲罪不小。」又對媳婦曰:「你只好窺探,不可出頭。」方氏稱是。一時父子忙亂,嘉齡不及說遇見榮蘭之事。

  須臾間,聽得鳴鑼開道之聲,門役執帖超上前稟曰:「酈相駕到。」孟嘉齡忙令開了中門,喝叫眾婢躲避,不許東竊西探、孟士元急穿上公服。奔出大堂,直至滴水簷前站住。儀仗已到,嘉齡奔到轎前,拓躬曰:「卑職不知老太師姻此快駕到,有失遠迎,望乞恕罪。」酈相當即伸出右手,向外一攔,道:「下官怎敢勞年兄遠接,何以克當。」嘉齡連稱不敢,隨在轎邊,步入後堂,扶了酈相下轎。孟士元早巳降階迎接曰:「拙內患病垂危,煩勞老太師下轎,何以消受。」酈相約:「下官才疏學淺,多蒙令郎寵召,不得不來。不知尊夫人病勢若何?願其莢詳。」士元尊其上坐。酈相不從曰:「老先生乃是前輩,下官恰是後生。行賓席禮已屬過份,怎好偕座?」孟士元只得賓主敘坐。嘉齡偏坐在旁。

  獻茶畢,酈相曰:「夫人病情目下可減輕否?」士元曰:「拙荊病情只是長籲短歎,以前每上午頗有精神。至下午即發熱昏暈,不省人事,近日連上午亦昏迷不省,更加沉重。太醫速手無法,不能救治,故勞動老太師精神。」酈相曰:「據老先生說來,這令夫人之病是憂思所致。」士元曰:「正是。諺雲:『心病須將心藥醫』,難怪不能醫治。」酈相知是調戲的言語。乃曰:「照此看來,莫非老先生在外邊娶了如意夫人﹔故太夫人郁成這病麼?」孟士元聞言,暗想我好癡呆,一向只疑酈相定是吾女改裝,怎麼與我調笑?看來實非吾女。即笑答曰:「老夫素來誠實,並無外遇,拙內向亦深信。」郭相曰:「下官因聞老先生言及尊夫人的病勢,此乃傷了七情所致,故出此言。」士元曰:「只因小女無蹤,朝思夕念,故得這病。」酈相曰:「下官曾在敝門下的家中見過令愛的形圖,有此才貌,怪不得令夫人思念不置。只是令愛畫圖上詩句明要改易男囊,求取功名。語雲:『有志者,事竟成。』先生可在男子中尋訪,就可相會,決不在女子內。今場期在即,老先生可謀為總教?或得與令愛相會,亦未可知。」孟士元尋思,酈相若果是女兒,怎說此話?豈不自泄根由?乃答曰:「酈相所言有理。」嘉齡向前曰:「請酈相入內診脈。」士元謙遜,酈相先行,自已隨後,嘉齡向前引道。

  來到房前,父子揭開門簾,恭請酈相入內,移椅坐下。茶畢,孟嘉齡又移椅放在牀前,請酈相坐下,自己拱身入帳內,牽母的左手出張外,與搏相診脈。酈相見母的手只存一把骨和一重皮,消瘦不堪,情知病重,心實傷感,自料嫂嫂必在旁窺探,不敢憂愁感形於面。用心看過左右酌脈,點頭曰:「果是憂愁致病,然病勢雖重,命卻亦無妨。」士元父子聞言,略得安心。

  酈相起身坐在桌前,陶孟士元曰:「尊夫人此病雖不致傷命,然血衰氣短,著再憂愁,恐留連牀褥,病根難脫,久之變成疲疾,遂難醫治了。」士元曰:「今當勞動老太師精神,若得全愈,感恩不淺。」酈相謙遜曰:「老先生說哪裡話來,下官當自用心。」暗想,再來此處﹔必然敗露,今當派二劑藥方,作兩天服下,病就愈了大半,那時別換醫生治之容易,自己好推託不來。主意已定,即用心派藥。忽聞女婢在外邊叫曰:「啟上老爺,韓大人前來探病,轎已到門。」士元謂嘉齡曰:「你可引到後衙坐下,令賢媳陪伴。」嘉齡領命退出。酈相開了二劑藥方,又寫了日期,向士元曰:「頭一劑立即煎服,服後若加精神,可得安眠,便是奏效,次早可服這第二劑藥,病便可好了大半,即可別請醫生。倘首劑服下,精神仍是昏倦,睡夢不寧,便是我的差錯,第二劑藥方切不可再服,當換名醫救治要緊。」孟士元曰:「酈相下藥,豈有差錯之理。」酈相曰:「醫生下藥,或脈理差錯,或藥不對症,豈有不換醫生之理。」即辭別起身。士元曰:「候另日稍暇,當備薄酌奉敬。」酈相曰:「後會有期。」即上轎而去。孟士元忙令家人照單配藥煎湯。

  須臾,韓大人入房探病﹔辭別回去。方氏曰:「我方才躲在屏後窺探,正是姑娘,此前年嬌豔多了。公公怎不就認?」孟士元曰:「若是女兒,怎麼與我說笑?」方氏曰:「恰是令人不明。」嘉齡曰:「我還有一事疑心。就說遇著榮蘭改名榮發之事,方才因在匆忙之際,未及言明。」方氏曰:「如此說來,必是姑娘,恐公公盤詰,故匆匆回去。」士元曰:「你們休要亂道,若果是女,梁小姐嫁他日久,怎無一言吶?」孟嘉齡夫妻乃省悟曰:「照此想來,果然不是妹子。待來日可令趙壽往尋堂官榮發,便知真假。」士元稱是,即叫趙壽前來﹔嘉齡說明遇著榮發等情,道:「你來日可到相府尋訪你妹子。」趙壽歡喜曰:「來日即往尋訪。」此時藥己煎好,韓夫人尚是昏睡,即扶起,士元將藥與他吃完睡去,將被褥蓋好。

  酈相回府入內,榮發即請入書房﹔細把遇著公子,躲避門後的事情言明:「看來公子業已看破,如何是好?」酈相曰:「你這不中用的東西,莫道你是相府的堂官,就是相府的一隻狗,亦何人敢欺你。方牙若昂然出去,公子只道面容相似,怎敢動問?今已露出了馬腳,從今以後,你若出去,必誤我的事,我便把你活活打死。少停老爺必使你兄前來探你,你可速去吩附眾把門人,說若有人來尋我,只說榮發午間已往江南公幹,歸期難定。」榮發退出,吩咐眾門官不許洩漏,即回來察明。

  酈相入內來見素華,說明母親的病沉重,十分傷感,但我這二劑藥服之,病可好了大半。後說及與父親調笑話,連家父亦不敢疑我是女。素華笑曰:「小姐好伎倆,令人難測。」酈相曰:「可恨榮蘭賤婢,已露出馬腳。」便將榮發的事說明。又對素華曰:「下次再去,家母服這兩劑藥病已好了。精神既複,必認得我﹔又倚著有病,且侍女流,只恐弄出破綻。我來夜即宿內閣,詐稱辦案,過了數日方回,家父等得不耐煩,必定別換醫生,我方安靜無事。」素華曰:「說得極是。」

  且說韓夫人睡到下午,蘇醒曰:「今氣已不喘,身體爽快了許多。不知何人的藥方,如此效驗?」孟士元曰:「我見你病重,早間令孩兒懇求酈相前來醫治。」韓夫人隨向媳婦曰:「你可窺見是女兒麼?」方氏道:「我躲在屏後偷看,正是姑娘。」孟嘉齡又說遇過榮蘭,令趙壽來日往問,便知備細。韓氏曰:「因何不喚我醒來細看?」方氏曰:「婆婆方才昏迷過甚,如何叫得蘇醒。」韓氏歎曰:「可恨一時昏睡,若我蘇醒,早已相認了。但不知哪裡學習醫道,勝過太醫。」孟士元曰:「若是女兒,怎麼與我說笑?」遂把說笑之言陳明:「況梁小姐結婚,焉能相得?事屬可疑。他官居極品,倘一旦面奏主上,這欺侮大臣的罪名恰難頂當。」嘉齡曰:「孩兒已想出一個妙計,未識可行與否?」士元曰:「你且說來。」嘉齡道:「母親來日接服第二帖藥,身體必更加健旺。初三早孩兒再去請求,候他診脈之時,母親佯在沉重病狀,將他拖住,聲聲呼喚女兒,任他多大本領,必要露出馬腳。若有變更,母親可和了被頭,跌下地來,詐作暈絕,孩兒便抱住啼哭,爹爹亦拖住啼哭,遮住母親的面容,不怕他還不相認。即便非妹子,變臉奏聞天子,母親乃是女流之輩,且又是病狂,朝廷亦難責罪,豈不是好。」士元大喜:「孩兒這個計極妙,即不是女兒,而病中狂呼亂語,他亦難認真變臉。賢妻當依計行,必定露出破綻。」韓氏大喜,病亦好了三分。

  到了次早,趙壽巴不得要會妹子,即來到相府,見了門官乃作禮曰:「小可乃是堂官榮發的鄉親,煩請榮發出來,有話面說。」歲門官曰:「榮發奉相爺差遣,往江南公幹去了。」趙壽曰:「昨早還有人遇見,怎說往江南出差?」門官曰:「昨午方才起身。」趙壽聞言,沉吟一會,問曰:「幾時方回?」阿官曰:「出差怎定歸期。」趙壽只得回復孟士元父子。

  未知後來如何相認,且看下回分解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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