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品藻古今人物(2)


  詩句偉麗

  七言之偉麗者:子美雲:「旌旗日暖龍蛇動,宮殿風微燕雀高。」「五更鼓角聲悲壯,三峽星河影動搖。」爾後寂寥無聞焉。直至永叔雲:「蒼波萬古流不盡,白鳥雙飛意自閑。」「萬馬不嘶聽號令,諸番無事樂耕耘。」可以並驅爭先矣。小生亦雲:「令嚴鐘鼓三更月,野宿貔貅萬灶煙。」又雲「露布朝馳玉關塞,捷書夜到甘泉宮。」東坡

  氣象雄渾句中有力

  七言難於氣象雄渾,句中有力而紆餘,不失言外之意。自老杜「錦江春色來天地,玉壘浮雲變古今」與「五更鼓角聲悲壯,三峽星河影動搖」等句之後,當恨無複繼者。韓退之筆力最為傑出,然每苦意與語俱盡。和裴晉公破蔡州所謂「將軍舊壓三司貴,相國新兼五等崇。」非不壯也,然意亦盡於此矣。不若劉禹錫賀晉公留守東都雲:「天子旌旗分一半,八方風雨會中州。」遠而大體也。石林

  評唐人詩

  唐自景雲以前,詩人猶習齊梁之氣,不除故態,率以纖巧為工。開元後格律一變,遂超然度越前古。當時雖李杜獨據關鍵,然一時輩流,亦非大曆、元和間諸人可跂望。如王摩詰,世固知之矣。獨賈至未深稱者。予嘗觀其五言,如:「極浦三春草,高樓萬里心。楚山晴靄碧,湘水暮流深。忽與朝中舊,同為澤畔吟。停杯試北望,還欲淚沾襟。」又「越井人南去,湘川水不流。江邊數杯酒,海內一孤舟。嶺嶠同遷客,京華即舊遊。春心將別恨,萬里共悠悠。」如此等類,使置老杜集中,雖明眼人恐未易辨也。蔡寬夫詩話

  裴迪丘丹

  王摩詰、韋蘇州集載裴迪、丘丹唱和,其語皆清麗高勝,常恨不多見。如迪:「安禪一室內,左右竹亭幽。有法知不染,無言誰敢酬。鳥飛爭向夕,蟬噪竟先秋。煩暑自茲退,清涼何處求。」如丹:「賣藥有時至,自知往來疏。遽辭池上酌,新得山中書。步出芙蓉府,歸乘觳觫車。猥蒙招隱作,豈愧班生廬。」其氣格殆不減二人,非唐中葉以來嘐嘐以詩鳴者可比。乃知古今文士堙滅不得傳於子孫者,不可勝數。然士各言其志,其隱顯亦何足多較。觀兩詩趣尚,其胸中殆非汲汲於世者。正爾無聞,亦何所恨。其姓名偶見二人集,亦未必不為幸也。蔡寬夫詩話

  唐人

  王右丞、韋蘇州澄淡精緻,格在其中,豈妨於道哉!賈浪仙誠有警句,視其全篇,意思殊餒。大抵附于寒澀,方可致才,亦為體之不備也。司空圖

  方幹

  方幹詩清潤小巧,蓋未升曹劉之堂,或者取之太過,餘未曉也。王贊嘗稱之曰:鋟肌滌骨,冰瑩霞絢,嘉殽自將,不吮餘雋,麗不葩芬,苦不臒棘,當其得志,倏與神會。孫郃嘗稱之曰:其秀也仙蕊于常花,其鳴也靈鼉於眾響。其所作登靈隱峰詩雲:「山疊雲霞際,川傾世界東。」送喻坦之詩雲:「風塵辭帝裡,舟楫到家林。」此直兒童語也。寄喻鳧雲:「寒蕪隨楚盡,落葉渡淮稀。」而送喻坦之下第又雲:「過楚寒方盡,浮淮月正沉。」

  贈路明府詩雲:「吟成五字句,用破一生心。」而贈喻鳧又雲:「才吟五字句,又白幾莖須。」稱心寺中島雲:「雲接停猿樹,花藏浴鶴泉。」而寄越上人又雲:「窗接停猿樹,岩飛浴鶴泉。」其語言重複如此,有以見其窘也。至於「野渡波搖月,空城雨翳鐘。」「白猿垂樹窗邊月,紅鯉驚鉤竹外溪。」「義行相識處,貧過少年時」等句,誠無愧於孫、王所賞。韻語陽秋

  苦吟句蹈襲句

  陳去非嘗謂餘言:唐人皆苦思作詩,所謂「吟安一個字,撚斷數莖須」;「句向夜深得,心從天外歸」;「蟾蜍影裡清吟苦,舴艋舟中白髮生」之類者是也。故造語皆工,得句皆奇,但韻格不高,故不能參少陵之逸步。後之學詩者,倘能取唐人語而掇入少陵繩墨步驟中,此速肖之術也。

  餘嘗以此語少蘊,少蘊雲:李益詩雲:「開門風動竹,疑是故人來。」沈亞之詩雲:「徘徊花上月,虛度可憐宵。」皆佳句也。鄭穀掇取而用之,乃雲:「睡輕可忍風敲竹,飲散那堪月在花。」真可與李、沈作僕奴。由是論之,作詩者興致先自高遠,則去非之言可用;倘不然,便與鄭都官無異。

  欲識為詩苦,秋霜苦在心。杜牧之

  為人性僻耽佳句,語不驚人死不休。杜詩

  搜天干地覓詩情。元稹白集序

  擅場

  唐人燕集必賦詩,推一人擅場。郭曖尚升平公主盛集,李端擅場;送劉相巡江淮,錢起擅場。李肇國史補

  詩中有助語

  詩中有助語:若「床頭曆日無多子」,「借問別來太瘦生」之句,「子」與「生」字初不當輕重。漫叟詩話

  詩言志

  孫少述栽竹詩曰:「更起粉牆高百尺,莫令牆外俗人看。」晏臨淄曰:「何用粉牆高百尺,任教牆外俗人看。」處士之節,宰相之量,各言其志。

  蕭愨

  蕭愨有秋詩雲:「芙蓉露下落,楊柳月中疏。」其蕭散宛然在目。何遜詩清巧,多形似之言,恨其每病苦辛,饒貧寒之氣,不及劉孝綽之雍容也。孝綽以謝脁詩置幾案間,動輒諷味。簡文愛陶淵明文,亦複如此。顏氏家訓

  蔡伯衲詩評

  柳子厚詩雄深簡澹,迥拔流俗,至味自高,直揖陶謝,然似入武庫,但覺森嚴。王摩詰詩渾厚一段,覆蓋古今,但如久隱山林之人,徒成曠淡。杜少陵詩自與造化同流,孰可擬議。至若君子高處廊廟,動成法言,恨終欠風韻。黃太史詩妙脫蹊逕,言侔鬼神,唯胸中無一點塵,故能吐出世間語,所恨務高,一似參曹洞下禪,尚墮在玄妙窟裡。東坡公詩天才宏放,宜與日月爭光,凡古人所不到處,發明殆盡,萬斛泉源,未為過也。然頗恨方朔極諫,時雜滑稽,故罕逢蘊藉。韋蘇州詩如渾金璞玉,不假雕琢成妍,唐人有不能到。至其過處,大似村寺高僧,奈時有野態。劉夢得詩法則既高,滋味亦厚,但正若巧匠矜能,不見少拙。

  白樂天詩自擅天然,貴在近俗,恨如蘇小雖美,終帶風塵。李太白詩逸態淩雲,照映千載,然時作齊梁間人體段,略不近溫厚。韓退之詩山立霆碎,自成一法,然譬之樊侯冠佩,微露粗疏,與柳州詩若捕龍蛇,搏虎豹,急與之角,而力不敢暇,非輕蕩也。薛許昌詩天分有限,不逮諸公遠矣。至合人意處,正若芻豢,時複咀嚼自佳。王介甫詩雖乏風骨,一番去清新,似方學語小兒,酷令人愛。歐陽公詩溫麗深穩,自是學者所宗,然似三館畫手,未免多與古人傳神。

  杜牧之詩風調高華,片言不俗,有類新及第少年,略無少退藏處,固難成一唱而三歎也。右此十四公,皆吾平生宗師,追仰所不能及者,留心既久,故間得以議之。至若古今詩人,自是珠聯玉映,則又有不得而知也已。西清詩話

  評本朝諸賢詩

  芸叟嘗評詩雲:永叔之詩如春服乍成,醱醅乍熟,登山臨水,竟日忘歸。王介甫之詩如空中之音,相中之色,人皆聞見,難可著摸。石延年之詩如饑鷹夜歸,岩木春拆。蘇東坡之詩如武庫初開,矛戟森然,一一求之,不無利鈍。梅舜俞之詩如深山道人,草衣木食,王公見之,不覺屈膝。郭功甫之詩如大排筵席,二十四味,終日揖遜,求其適口者少矣。芸叟之論公否未敢必。然觀東坡所記芸叟西征途中詩,止雲;張舜民通練西事,稍能詩而已。則東坡蓋不以善詩待芸叟耶。複齋漫錄

  溫公忠義之志

  溫公居洛,當初夏,賦詩曰:「四月清和雨乍晴,南山當戶轉分明。更無柳絮因風起,惟有葵花向日傾。」愛君忠義之志概,見於詩矣。東坡

  王蘇黃杜

  詩欲其好,則不能好矣。王介甫以工,蘇子瞻以新,黃魯直以奇;而杜子美之詩,奇、常、工、易、新、陳,莫不好也。後山集

  王黃晚年詩

  東坡嘗以所作小詞示無咎、文潛,曰:何如少遊?二人皆對雲:少遊詩似小詞,先生小詞似詩。陳無己雲;荊公晚年詩傷工,魯直晚年詩傷奇。王直方詩話

  蘇黃

  晦庵雲:蘇、黃只是今人詩,蘇才豪,黃費安排。

  韓無咎

  晦庵雲:韓無咎詩,做著者盡和平,有中原之舊,無南方啁哳之音。

  蘇子美呂吉甫

  子美詩:「笠澤鱸肥人膾玉,洞庭橘熟客分金。」呂吉甫詩:「魚出清波庖膾玉,菊含寒露酒浮金。」蘇勝於呂,蓋「人」、「客」兩字,雖無亦可。

  慈母溪

  徐師川言作詩自立意,不可蹈襲前人,因誦其所作慈母溪詩;且言:慈母溪與望夫山相對,望夫山詩甚多,而慈母溪古今無人題詩。末兩句雲:「離鸞只說閨中事,舐犢那知母子情。」呂氏童蒙訓

  四雨

  介甫雲:「梨花一枝春帶雨」,「桃花亂落如紅雨」,「朱簾暮卷西山雨」,皆警句也。然不若「院落深沉可花雨」為佳。予謂「杏花雨」固佳,然而「梨花院落溶溶月,柳絮池塘淡淡風」,卻於風月上寫出柳絮梨花,尤有精神。然嘗欲轉移兩句,作「溶溶院落梨花月,淡淡池塘柳絮風」,此老杜「紅稻啄餘鸚鵡粒,碧梧棲老鳳凰枝」格也。休齋

  先得之句

  曼卿一日春初,見階砌初生之草,其屈如鉤,而顏色未變,因得一句雲:「草屈金鉤綠未回」,遂作早春一篇,旬日方足成。曰:「簷垂冰箸晴先滴,草屈金鉤綠未回。」其不逮先得之句遠甚。始知詩人一篇之中,率是先得一聯或一句,其最警拔者是也。桐江詩話

  謝伯景

  歐陽文忠公詩話,稱謝伯景之句如「園林換葉梅初熟」,不若「庭草無人隨意綠」也。「池館無人燕學飛」,不若「空梁落燕泥」也。蓋伯景句意凡近,似所謂西昆體,而王胄、薛道衡峻潔可喜也。隱居詩話

  田舍翁火爐頭之作

  沈彬好評詩,李建勳匿孫魴于齋中,伺彬至,以魴詩訪之。彬曰:此非有風雅,但得田舍翁火爐頭之作爾。魴遽出,讓彬曰:非有風雅,固聞命矣;擬田舍翁,無乃太過乎!彬笑曰:子夜坐句雲:「劃多灰漸冷,坐久席成痕。」此非田舍翁火爐上所作而何?闔坐大笑。

  詩可以觀人

  呂獻可誨嘗雲:丁謂詩有「天門九重開,終當掉臂入」,王元之禹偁讀之曰:入公門猶鞠躬如也,天門豈可掉臂入乎!此人必不忠。後果如其言。高齋詩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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